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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有客来

    时间:2017-11-24 10:29:27  来源:河北新闻网  作者:

    □宋灵慧

    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逢农历三、八大集。集日就是我家的节日,会有许多客人来。客人大致分为三种:非亲非故的客人、远近的表亲和父亲的朋友。

    我家门前是一条不算宽的土路,集市就在这条路上。每逢集日,天还不亮,街上就出了摊子。炸馃子的、蒸包子的,热气腾腾向上乱窜,香气滚滚向四下里扩散。早饭吃过,路上车马行人密起来,赶车的,背筐的,骑自行车的居多。不远处有几个存车处,妇女或体弱年老的男人,手把着一大串竹棍做的牌子,站在路边招揽生意。

    我家不存车,但院子里很快便放满了车。第一拨客人到了,跟母亲说一声,自己是张家姑太太的什么人,放下车子就走了,他们舍不得存车的五分钱。当时三分钱一斤韭菜,七分钱一斤醋,八分钱寄一封信。车子大多是大水管车,没有车撑,半米长的木棍在后轮前支过去,有的还在侧面拴一个筐子,很占地方。晌午前,客人们陆续回来了,买的东西装进筐里,打个招呼走了。暮春仲夏,口渴了,自己到院角水瓮边,掀开盖帘,摘下挂在瓮沿儿的铜舀子,咕咚咕咚灌一气凉水。

    对于这些客人,出身大户的奶奶很反感。车子倒了砸了喂鸡的瓦盆,破筐里的猪崽拉了一地屎,五天一个集耽误很多活计,一年还要搭上几挑子水……母亲笑而不答,只要不是麦秋,头天傍黑,总要扫净院子,去远处洋井挑来甜水,再擦拭干净瓮盖和铜舀子。

    远近的表亲一般不来。卖完牲畜过了饭时,他们才会驮着空筐子来,手里还会拿一个浸了油的草纸包,里面是包子或馃子。按理,这包子馃子足够他们饱餐的,但是街头有亲戚,在外面吃饭会被笑话,不光彩。把香喷喷的纸包一放,在炕头上一坐,稀的干的饱饱地吃了,两全其美。因而我家集日的午饭总是晚做。

    客来了,母亲把刷了的碗再刷一遍,斟满热水,放在炕上,再端过旱烟簸箩。簸箩里装满了新搓的旱烟,给客人把烟递过去,点上,母亲便去忙饭了。细粮少,擀一剂面条,葱花儿炝锅,做一锅糨乎乎的热汤面,炒一盘鸡蛋,切一碗腌萝卜,再把客人拎来的包子馃子熥一下。父亲和客人盘腿坐到炕头,母亲在旁边盛饭。小孩子则在另一个屋子里猫着,不许乱跑。

    客人走后,我们最盼望的时刻来了。锅台上撤下来的盘子里的吃食,被我们一扫而光。

    父亲的朋友来了,我们最不自在。首先,不能随意去待客的屋子,撩着门帘探头儿也不行。其次,作为长女,我要烧火。因为炒下酒菜,这火一烧就是好长时间。弟弟们最受拘束,眼馋着客人崭新的自行车,拧脚蹬子不行,摸把套儿不行,掏车兜子更不行。唯一可以满足的只有一个节目:被父亲叫进屋里,向客人汇报考试分数——我们姐弟很少不考第一的。

    母亲从迎门橱子里,小心地端出茶具,仔细地洗,准备沏茶。茶具是父亲出外买来的,冰青色壶身上一丛墨色兰草,茶碗儿镶黑边,把儿很小巧。沏茶的开水不能大柴锅烧,母亲说这水有味儿,要我提着暖水瓶去村东头刘家茶馆倒,三分钱一壶。

    待客的烟是平时父亲舍不得抽的,带过滤嘴儿的。酒是一定要摆的。父亲叫我去供销社买一种叫“吴川”的酒。菜呢,母亲去集上割点肉,从供销社食堂买点猪杂、花生米,把西屋坛子里的咸鸭蛋掏出来,洗去厚厚的盐泥巴。炒、切、煮、炖,我和母亲一顿忙活。偶尔,我以端菜倒茶的名义进到屋里,烟气、酒味缭绕下,父亲和客人噼噼啪啪扒拉着算盘子,母亲说他们在核账。父亲在社办厂里当会计,核账在我心目中是神秘而高贵的事情。

    上了初中,学习紧张了,我一度很反感集日。一天,实在忍无可忍了,我去质问母亲,费时费力照应客人,图啥?指着门前的路,母亲说:门敞开了,路才能越走越宽,你忘了你去邻村看电影迷了路,在咱家放车子的老棒黑灯瞎火把你送回来?你奶奶开刀住院,亲戚朋友三十、五十地帮衬?

    后来,我家搬离了村子,房子卖给了本家。除了门前的路和石墩子,其他的我都模糊了。这几年,白发母亲常念叨,那路修宽了,可惜石墩子让人偷了,不知人们还去院里放车子不。母亲还总说我们待客不周——客来了,往饭店里领,不把客让到热炕头上,叫待客的礼数吗?连卧室的门都不让人进,这是什么规矩?

    我不敢说母亲老了。私下里,我担心,匆忙行路中,我们会丢了不该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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