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 属于围棋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后记 江湖老，少年心
此刻是2017年，离应昌期先生的诞辰已经足足一百年，离陈祖德和杉内雅男在北海公园的那一战54年，离聂卫平无敌天下的1985—1986年，也已经是三十年过去了。
曾经有朋友在文章下面评论，说你太喜欢用少年子弟江湖老这一句话。的确。少年时期废寝忘食读金庸的体验，极大的影响了我的行文风格，倚天屠龙记里，这七个字在第三章的开篇出现，文字里匆匆带过的百年岁月，让我能够深切的感知到历史的沉重感。一百年带不走张君宝怀中的铁罗汉，带不走峨眉剑法里的黑沼灵狐，但是，一百年后的俞岱岩张翠山们，还有人记得住襄阳城里的三场烟火，记得大军交战之际的生日，记得那一刹那，郭襄眼眸里流转的欢喜与深情么？
如果江湖少年注定会变得苍苍白发，如果那些细节注定会被淡忘注定会被青史里的冰冷文字带过，我只希望这些注定，都发生的更晚一点。
写这一系列文章的初衷，也正是希望记录一些东西。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属于围棋的资料却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多，而且，也许今日不做记录，后日里能够得到的资料就会更少一些。在2014年前围棋报道非常全面的搜狐，如今已然难以见到对比赛的实时报道，当年的新闻与评述，有些也已经无法打开。而这些此刻已经消泯的新闻与评述里，究竟会有多少有趣的细节呢？
很遗憾，此刻的我，已经不会知道了。
中国围棋第一代的领军人物，不少都已经陨落。吴淞笙先生2007年辞世，陈祖德先生也在2012年驾鹤远游，终究未能见到一年六冠的盛世华光。第二代的英雄豪杰们，也都已然垂垂老去，“棋圣”聂卫平先生已是花甲之年，当年风华无两的少年天才马晓春，也已经过了五十岁。年岁流转里，我们正在慢慢的向那些创造时代的人们说出再见。就在我写作这一系列最终章的11月21日，杉内雅男先生去世，这位见证了中国现代围棋整个成长历程的老人，
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无情岁月。在我们视角里的他们，都是老去太久的前辈了，只是，在他们的那个时代里，他们也是少年天才，也曾鲜衣怒马，也曾用起落的每一颗棋子，写尽那些岁月的万千风流。
因为他们注定会老去，所以，就让年轻的他们留在这些故事里留在这些影像里吧。此刻的我们，多年后的更多人们，如果读到这些故事，无论那已经是怎样的时代，大概也终究能感知的到这些壮怀激烈，这些喜乐伤悲。
人间种种，千秋万代，若合一契。
与其说我是在写历史，倒不如说，我是在这片属于围棋的古老战场上寻寻觅觅，找到一点又一点的当年旧迹，剑戟铠甲都生了锈，但侧耳去听，却依旧听得到杀伐阵阵，烈烈风声。
而在写文章的过程里，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在这六十年的漫长岁月，在这如星辰般壮阔的前进路途里，去选择几场最伟大，最动人，最惊心动魄，最影响深远的胜利与失败，我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给出我自己的答案。三场胜利，三场失败，这六次胜负，实实在在的左右着世界棋坛的走势，也实实在在的，谱写着中国围棋成长的跌宕乐章。
陈祖德胜杉内雅男
1963年9月27日，陈祖德受先战胜杉内雅男九段，日本九段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结束，现代中国围棋，开始了追赶日本，向世界巅峰进军的征程。
聂卫平胜藤泽秀行
1985年11月20日，聂卫平执黑1又3/4子击败藤泽秀行，三连胜终结第一届中日擂台赛，这是中国围棋的第一个黄金年代，三十年后回首，那些裹挟着整个国家和民族荣耀的背水一战，依旧在时光长河里熠熠生辉。而聂卫平贯穿两届擂台赛的十一连胜，更是让整个擂台赛，都成为了中国棋人们心中的荣耀圣殿，让今日的中国围棋，依旧吃着当年战绩的红利。
聂卫平负曹薰铉
1989年9月，第一届应氏杯决赛，聂卫平2：3不敌曹薰铉。第144手，聂卫平落下了那一颗被证明是昏招的棋子，而这，也成为了棋圣最痛憾的一局棋。从这一刻开始，中韩围棋未来二十年的道路已然注定，只是那一刻，作为主人公的聂卫平和曹薰铉，却都还一无所知。
马晓春负李昌镐
1996年3月，第七届东洋证券杯决赛五番棋，马晓春1：3不敌李昌镐。在1995年连夺两冠之后，意气风发走向围棋圣山巅峰的马晓春，却在这一刻遭遇了滑铁卢。6胜25负的交手战绩里，是“既生瑜，何生亮”的不甘与悲怆。
常昊负李昌镐
1998年8月，第十一届富士通杯决赛，常昊不敌李昌镐。如果说两年前的那一局比赛决定的是20世纪的最后五年，那么这一战，就是21世纪最初五年的写照。少年常昊“打败全世界”的豪言，终究在李昌镐面前迟延了太久太久。
罗洗河胜李昌镐
2006年1月13日，第十届三星杯决赛，罗洗河击败李昌镐。中国围棋的黑暗年岁，自李昌镐始，也该从李昌镐终。而这段历史的结束，用一位无双天才倾尽一生的才情燃烧，也许是最壮阔的方式。从预选赛一路杀来，赵汉乘，宋泰坤，李世石，崔哲瀚，李昌镐，匹马单枪挑尽韩国王者，半决赛弃46子大龙反胜七目半奕出天下第一名局。自此之后，“神猪”再也没有闪耀时刻，但这一刻的绚烂，已经成为了中国围棋史册里，最光亮的一笔。
六次胜负，此刻写下，依旧胸怀激荡。这是过往岁月里点亮的灯塔，我们藉此，在黑暗的星空中坚定前行。
有时候在想，几十年后再看这些文章，会是怎样的心绪？年岁日增里，大概文笔也会有些许的改进，但如果不是这样的青年时期，可能我也不会有这样的闲暇，不会有这样的动力和情感，去写下这些东西了吧。
一代又一代的江湖慢慢老去，我们的江湖，也终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白发里走向黄昏。当后世里的人们看待柯洁时越，一如今日的我们看待聂卫平马晓春，当我们终于垂垂老矣，用昏沉的目光，依旧看得到年轻的手落下黑白的棋子。
江湖会老去，但围棋不会，这里永远，属于一代又一代的少年。
也许多年后，我还会再写下2017年之后发生的故事，写下这一刻，我们看不清的未来。
2017年11月29日，凌晨1点21分
谢天舒 于中国人民大学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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