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选举又要开始了。
村干部们心里都在犯嘀咕。虽然自小生长在这个村，有的老人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票会投给谁。
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每次换届选举都要花好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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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按照县委县政府的安排，三年一次的村级换届选举工作就要开始了，咱们乡定于下周一逐村进行，请在座的各位村干部心里要有正确认识，乡纪委对这次选举工作全程监督，在选举工作中绝对不允许违法乱纪事件发生。”乡党委书记坐在乡政府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手里还拿着一支未燃完的香烟，不紧不慢地讲着换届选举的注意事项。
下面坐着的各村干部都叼着烟，整个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的注意力时不时被个别村干部的电话铃声吸引。
刚走出会议室，大家便开始议论纷纷。
“这次我不打算参加选举了，每次选举都要花好多钱请乡干部和村干部吃饭。现在上级管得严，有油水也不敢捞，就凭那点工资，还不如去工地打工。”孙大庄的村书记刘明说。
旁边西凤村的王书记接过话：“我看你还是别去工地了。这次我还要参加村里换届选举，村里谁也不敢和我争，就俺村上届和我竞争的那小子，虽说是个退伍军人，但今年要是再和我争，我打电话让邻县的几个伙计好好收拾收拾他，腿给他打断咯。”
一旁刘庄村的孙书记也跟着笑了。每次换届选举，乡干部总是被派驻到她的村，别的村一星期选举就结束了，她那个村一个月也不会结束。
2
第二天一早，晨会结束后，刘庄村的干部李磊就骑着摩托车往孙书记家赶。
孙书记在家门口看到李磊来了，张口就说：“你看你慌啥呢，不就是换届选举嘛，早一天晚一天咋地，你不来难不成把你撤职呀！”
李磊放好摩托车附和道：“孙书记先打牌，孙书记先打牌。”而后就木纳地站在麻将桌旁看。
眼看到了11:40，李磊站在一旁，心急火燎，但是孙书记还是坐在那里，不急不慢地打牌。
小学生放学了，有人要回家给孩子做饭，牌局这才结束。孙书记对李磊说，“换届选举的事其它村开始了咱们也开始，村里该做的前期准备工作你准备好，村室里的钥匙你也有，你看哪个村干部愿意干，你就喊他一起。”
十二点了，李磊又骑着他的摩托车回到乡政府。
李磊在刘庄村任职还不到两个月。那时候，乡政府里60多名干部谁都不愿意去刘庄村，李磊老实听话，乡长便临时安排他去。
没去刘庄村前，李磊其实也知道这个村子的情况――每次换届选举一个月都选不出结果，还时不时有村民拿着杀猪刀，和自家亲戚打起来――就因为亲戚选了别人而不选自己。
因为选举中有村民闹事，派出所最多拘留过本村村民20多人。
60多名干部谁都不愿意去刘庄村
而村干部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虽然是搭班工作，但打架时有发生。
孙书记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却掌握着村里的大权。她的老公和儿子在外包工地，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不起眼的村民开始竞选，一路往上。分别担任过村团支部书记、村妇联主任、村书记。
孙书记个头很高，国字脸，虽然年近五十岁，但看着像三十多岁的妇女，仍有韵味。作为村书记的她虽然不识字，但每到村委换届选举出来，村书记的职务总是她的。
有人说，她暗地里操作选举结果；也有人说，她背地里和乡党委书记和人大主任不知睡了多少回。
3
很快，全乡选举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为了接受村民监督，乡党委政府在每个村都设置了监督举报箱，而且还安排乡里的副科级干部“包片”――按照乡党委会议要求，乡里所有的副科级干部都要在所承包的村里，按时完成选举工作，哪个村因选举工作发生了的上访、闹事事件，包片干部都是第一责任人。
乡里干部都不敢选刘庄村，乡党委政府就安排乡组织委员王力负责刘庄村的选举工作。力不从心的王力只得勉强接受。
见过孙书记之后，李磊就回去村室打扫卫生了。独自一人调试好村里大喇叭，把村室里的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
平时，村民有事需要让村干部帮忙，开车拉着村干部到饭店点几个可口的饭菜，再喝上几杯高度白酒，有必要时再送上个红包，就可以回家等好消息了。可选举前，村干部们却没人敢这么做――他们心里想的，不仅仅是村民会不会再投自己的票。
比如村委员刘飞。
四年前，刘飞靠着自己有学问、敢闯敢干、在外漂泊多年有了一定积蓄的“个人实力”，决定回乡参加选举，带领村民致富。
可第一次参加选举，根本没人投他的票，老婆劝他回城市生活，他又不甘心。于是，他在农村又待了三年，就为了参加第二次选举。
可此时此刻，刘飞对选举依然没有信心。
4
终于轮到刘庄村选举了，乡组织委员王力怕刘庄村的选举又出问题，决定先把自己负责的其他村的选举工作完成后，再抽调其它乡干部集中精力负责刘庄村的这次选举。
而此时的刘庄村，孙书记和其他村干部一个个都不见人影，更没人到村室听从王力的安排，王力好不容易强拉硬拽着，把所有村干部召集到村室开会，他们看起来都垂头丧气的。
到了选举那天，村干部全在村室外站着，村民们要到村室大院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
刘庄村总共2500多人，1800人有选举权。第一天，只有不到五十人来村室投票，乡干部在村头大喇叭里使劲喊着，让村民到村室行使自己的权力，但是大家似乎都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的村干部也不说话。
第二天，来村室投票的村民依然很少；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
过了一个星期，刘庄村的选举工作果然没有任何进展，王力要求村干部挨家挨户的去村民家，让村民来行使自己的权力。
一眨眼功夫，村室门口聚集好多村民，有的一手紧攥着选票，一手还拉着自家的娃娃。
在村干部的促使下，村民的热情看上去似乎高涨了很多，本来就不大的村室，连门都被挤掉了。
一下涌进来好多村民，乡干部很难看清楚谁往箱子里投票、投了几票。过了一阵子，又来了好多村民，他们喊着要选票，说自己有投票的权力，要投自己信任的村干部一票。
正常的选举工作这才算是刚开始，可选票就用完了。从现场来看，至少有大半人并没有领到选票。
此时的乡干部才明白过来，村干部在发选票时动了手脚。
5
眼看到了中午12点，乡干部忙得连口水都没有喝，还有村民往村室院内涌，向乡干部要选票。
为了让选举工作继续进行，乡干部只好说：“明天请各位选民拿着户口本、身份证到村室参加选举，不在家需要办理委托的，需要在乡干部在场，旁听委托电话。”
村民议论纷纷，“投票吧，再投还是投不出来结果。”
第二天，村干部们继续在村室院外站着，乡干部在忙着发选票，登记选票，监督选票箱。村室大门每次只能进出五人，村民拿着户口本、身份证陆续进出村室院落。乡干部这次工作非常仔细，选民每拿出户口本身份证和本人一致，发领票证一张，然后再去领选票，当场划票投票。
村民刘大聪从院内跑出来，对倚在树旁的村主任李磊说：“我看到和我一起进去的其余四人，票上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这次你的钱没白花，主任还得你来当。”
李磊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个星期，村头大喇叭再次响起：“明天在村室院内宣票，请大家监督。”
村主任和村委员的人选出来了，李磊因一票之差未当选村主任。他随手拿起旁边的啤酒瓶子朝新当选的村主任头上砸去，嘴里嘟囔道：“我花了这么多钱，每天晚上往村民家里跑，我花的钱去哪里了？”
（文中人名地名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