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与脏乱，是不少人对于城中村的第一印象。在城市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城中村就像是被遗忘的孩子，羞涩地躲在现代化楼群的背后。这里的楼杂乱无章，横七竖八地在狭小的空间里矗立着。
许多面临着收入与支出严重不平衡之窘境的城市打拼者，往往也会选择城中村作为自己的落脚地。在一般人的印象里，这些人从事的职业可能不是那么地光鲜亮丽，居住的房间可能终日不见阳光，买房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天方夜谭。
黄煜轩/摄
可他们依然用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体味着我们不愿意深探的人生命运，实现着我们认为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住在城中村也可以全款购房
徘徊过无数次后他们坚定地留下
农历正月十三，杭州的吕先生乘坐的列车准时停靠火车东站。他和爱人牵着两个孩子，拖着一大包从江西老家带回来的行李走出火车东站，这是他第十六次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十六年前的初春，初中毕业的他，也是背着一大包行李，独自坐着火车从家乡来到这座城市，走出当时还很破旧杂乱的火车东站，和杭州见了第一面。十六年后，火车东站变成了亚洲最大的交通枢纽，而再一次回到杭州的吕先生，也从独身一人变成了一家四口。
黄煜轩/摄
沿着新塘路向南走，就是皋塘村，这是火车东站附近仅剩的一片城中村。经过几轮整治，沿街房屋的外墙已经统一了色彩，跟着吕先生拐进一条弄堂，依然是印象里城中村的模样，透着一丝阳光的弄堂上空，横跨着一团团黑黑的电线，两侧满是四、五层的农居房，房屋的一层的各种小吃店、杂货店不少已经开门，沉寂了一个春节的皋塘村又开始恢复平日的热闹。
黄煜轩/摄
走到靠近运河边的一幢五层农居房门前停下，这就是吕先生一家在杭州的租住地。我们可以看到每个窗户几乎都晾晒着棉被和衣物，吕先生告诉我们这些邻居基本都是和他一样在杭州打工的外乡人，大部分都已经回来了，也有因工作需要没回去过年的。上楼的时候，邻居们和吕先生一家寒暄着。
吕先生一家住在4楼，是一个20平方米的大房间，还带一个小阳台，每个月房租1500元。放下行李，吕先生开始回忆起这15年在杭州的奋斗史：“第一份工作是在彭埠的一家服装厂做缝纫工，住在厂里宿舍，第一个月拿了600块工资马上去以前老汽车东站旁的麦当劳大吃一餐，第一次吃觉得太美味了……”
吕先生说，后来他又换了其他的几份工作，当过服务员，也做过卸货工，甚至还干过一段时间的发廊小弟，后来进了现在的工作单位，做了一名保安，前年已经成为了组长，收入也增长了不少，“别人会问我做这些工作累不累，但我觉得相比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这些真的不算什么，何况我每一次换工作，收入都在增长，挺好的。”
谈到是否想过离开杭州，吕先生点了点头，“当然想过好几次！比如以前做卸货工时不小心损坏了很贵的货物，老板要我赔，可这得贴上我两个月的工资，那时很绝望就想离开。还有以前租房子时房东突然要涨房价，连夜把我赶了出来，那时特别伤心也想走了，但是最后想通了还是又留下了，反正这样的情况已经无数次了。”
黄煜轩/摄
“不过，现在我是不会再离开了！”2011年，吕先生在一次聚会中认识了现在的爱人周女士，两人恋爱了一年之后终成眷属。“记得谈恋爱时有一次和她一起去爬宝石山，在蛤蟆峰上牵着她的手看着西湖和这座一望无际的大城市，顿时就觉得一定得留下，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吕先生说着，一旁的周女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黄煜轩/摄
2015年，奋斗了十几年的吕先生终于实现了理想，在杭州买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在临平山北，面积70多平方米，当时售价60万元。吕先生夫妇靠着十多年奋斗的积蓄，全款付清。
“很多人都觉得住在城中村的打工仔打工妹怎么可能买得起杭州的房，还是全款付清，可我们就是做到了！虽然房子远了点，但现在我们也可以很有底气地说自己是新杭州人了！”吕先生告诉我们，这可能也是他们在皋塘村的最后一年了，今年新房就准备装修，争取2019年他们可以和父母一起第一次在杭州过新年。
买了房似乎就成了杭州的股东
城中村格子间里的股东并不少
事实上，无论是吕先生夫妇的家人还是身边的朋友，在得知他们全款购房的时候，都表示非常震惊。吕先生的爱人周女人说：“只靠我们俩的工资，肯定是没办法一次把几十万的购房款付清的。还是那个时候跟着杭州的朋友买了股票，做了回股东，让我们赚了不少买房的钱。”
听到这话，房东王先生凑上来说：“现在他们两夫妻就是杭州的股东了呀！买了房子就像买了一个股票，公司业绩好股价就会上涨，城市发展快房价也会上升，买了房子的人就赚了，一个道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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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王先生告诉我们，由于皋塘村靠近交通枢纽和批发市场，建造的时间也比较早，所以早些年来杭州打拼的很多外地人都一直租住在皋塘村的格子间里。经过多年的努力，很多人都在杭州城里买起了房子，甚至还有人已经买了好几套。
张贴在皋塘村里的购房广告 黄煜轩/摄
在皋塘村里开着一家小吃店的湖南人刘先生也在去年买了一套房子。和吕先生不同，他用几十万的积蓄作为首付款，在更靠近市中心的艮北新城买了一套121平方米的房子。
我们问他是否有一种做了杭州股东的感觉，他笑言：“好像是有一点，买了房子之后，就更关心各种消息了，比如地铁什么时候通车，商场什么时候开业，各种大会什么时候开等等，因为这些都能多多少少会让房子升点值。”
黄煜轩/摄
确实，就像各种企业内部或是外部的利好消息，会刺激企业股价的上涨一样。地铁、快速路等交通线路开通、商业品牌的入驻或开业、教育医疗等配套设施的建成甚至诸如G20峰会、亚运会这样大型会议赛事，同样会作为利好因素，促进一个区块或整个城市的发展，从而助推当地房价的上升。
而此时购房者在拥有了房产之后，往往就会希望自己的房屋价值能继续提升。这时，他们的心态或如同股东盼望公司股价上涨能获取更多的价值利益一般，关注起更多利好消息，以给予自己充分的信心。
夜深时分他们仍在忙碌
汗水换来的“股东身份”让他们骄傲
入夜，皋塘村逼仄的小巷子里也亮起了各种霓虹灯。刘先生说到了晚上这里就是他们的人间天堂，虽然不如武林广场或是钱江新城那样的高大上，但娱乐、吃饭、住宿样样都不缺，生活上的东西应有尽有。
入
夜的皋塘村 黄煜轩/摄
和这座城市一样，这里也有属于自己的夜生活，工作了一天的人们会回到这里享受夜里的休息时光。而像刘先生这样在巷子里经营着小吃店的人们，夜深时分他们也仍在忙碌。我们问他：“你这样开一整天店累吗？”他说：“不累怎么有资格做杭州的股东呢？想要有让我骄傲的身份必须付出代价！况且还有贷款要还，不努力不行啊！”
吕先生在深夜的细雨中走出了家门，刚从老家回到杭州的他，当晚就要去值夜班，一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我们在巷子里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有着血丝，显得有些疲惫。
皋塘村弄堂两侧密集的店铺 黄煜轩/摄
我们同样问了他这样辛苦的工作与生活换来的“股东身份”是否值得，他用非常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当然值得！我辛苦一点没关系，在杭州有房了，立足了，孩子们以后就是杭州人了。他们会有更好的教育，在大城市生活也能有更为广阔的眼界，起点也就更高了，我们大人辛苦点，没什么的。”
和我们道别后，吕先生快步走向了巷口，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巷口的人潮中。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像那些走出城中村的“股东”们，搬到一个让生活更体面的地方，可这里也一定会是他记忆深刻的一部分，毕竟，这里曾见证过他们甘苦与共爱情的、承载过他们最初的城市梦想！
黄煜轩/摄
城中村里的南腔北调、多元文化交织，每个人都忙忙碌碌。高楼空隙间散落的阳光、夜晚从窗口爬进的月光，曾抚慰过异乡人的迷惘与失落、思念与孤独。他们坚定地留下，实现着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完成的理想，希望在杭州过上更好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