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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彪悍公公:女人天生贱骨头

    时间:2017-05-04 21:34:45  来源:搜狐社区  作者:

    女主角:兰,省城普通人家的独生女儿,父亲是电视台的工程师,母亲是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

    男主角:浩,家在县城,早年丧母,据说由其祖母抚养长大,父亲是县政府某部门的一个小头头,在他老家人看来,也是个不小的官了。浩有一妹一弟,他们三个分别是其父生命中三个女人所生,现在任夫人角色的是妹妹的母亲。

    浩与兰是大学同学,但不是同系,兰学的是热门专业,毕业后进入一家企业,工作上勤奋扎实,能力很强,很快打开局面,经过五年打拼,现在是部门经理,有三十多个人归她管呢。

    浩学的是所谓“国学”,严格说只是“国学”的某个小分支的分支,他的导师据说是我国三十年代某大师的弟子的弟子,浩很为这个师承关系骄傲,可惜他导师的导师的导师的名气并不能带给他一个满意的工作。反正他家暂时不用他赚钱,他就继续把书读下去。反正这个读书过程也误不了他完成他的婚姻大事。

    一:相识

    两人在学校里相识,和众多吐血养凤凰的女同学相比,兰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相反自从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还经常收到浩送的种种小礼物,因为有那个导师的光环,两人也没有考虑到未来的就业问题,那时年轻嘛。就是兰的父母,觉得女儿交到这样品学兼优的朋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隐隐约约知道他的家庭很复杂,一来女孩面嫩,那个时候不好意思过多问人家的事,二来,浩自己多次提到,未来不会和继母生活在一起,反正她有妹妹,妹妹可是继母亲生的,就算自己愿意跟继母生活在一起,还不知继母愿不愿意呢。

    浩说的较多的是他的祖母和两个姑姑,他的爷爷在解放他们那个县城的战役中牺牲,他的父亲和两个姑姑也就成了烈士遗孤,也因此,他们得以告别农村,他父亲长大后参军,后来转业,也是因为他爷爷的关系直接进入县政府,后来官做到某局副局长。他的两个姑姑也因是烈士子女的身份,虽然不认识几个字,也陆续被安排在城里上班。

    奇怪的是,关于浩的生母,浩却很少提到,问他,只说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少不记事,然后神情黯然下来,兰此时正热恋着呢,看到心上人难过,心疼还来不及呢,也就不问了。

    后来兰离婚后想,要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他家的事,自己绝对是要避免那场婚姻的,可是女人恋爱时都是选择性失明的,又怪得了谁呢?

    二:婚前

    兰毕业后,就直接进入现在的工作单位,随着兰的勤奋刻苦,东拼西打,很快在单位里立住脚跟,收入也慢慢上升,兰的父母此时都没到退休年龄,一家三口各上各的班,周日休息时聚到一起说说工作心得,说说单位里的趣事,憧憬美好的未来,放长假时就去周边城市看看风景,或是看看住在外省老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时是这个家庭最舒心,最轻松的光景了。

    但是,细心的母亲还是发现,女儿在看风景的时候总有些那么心不在蔫,母亲跟父亲说,看,我们的女儿长大了,心里在挂着别人呢,唉,要说那小伙子也不错,可是他还在继续读书呢,要拿下那个学位至少要等三年以后,可三年以后,女儿也就快三十了,看女儿那样子,恐怕是要等下去了,可如果那样等下去,谁知道男方心里是什么想法,女儿别看在单位里挺能的,可遇到婚姻大事有几个女人眼睛是亮的。

    找了个时间,父母坐下来和女儿认真探讨这件事,女儿的坚定态度让父母无言,再加上此时浩可能也对这事引起了重视,遂在未来的岳父岳母面前大献殷勤,人前人后表现的是那样得体,加上家里也殷实,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拿着,对兰温柔体贴,对兰父母孝敬有加,头上还有那个导师光环罩着,人长得也很帅,这些都足以让一个养女儿的父母心动。

    人都是这样的,在没有先入为主以前,看问题也还客观些,总能发现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在有了成见之后,再看人和事,就有了偏见了,既然心里已经同意浩做他们的女婿,再看这个小伙子,就哪哪都好了。大男子主义就成了英雄主义了,倒是兰自己,对父母这种前后态度的转变有些哭笑不得。

    在以后的日子里,浩开始在兰家出入,不上课时,浩就在兰家吃住,但兰妈妈为女儿保住一条底线,就是郑重告诉女儿,绝不允许婚前发生关系,兰妈妈是妇产科医生,每天在医院里见到太多未婚先孕的事例,其中的痛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完的。做为未来的女婿让他上门来吃点住点,在如今的社会里也不算什么了,但这条底线有时确是女性保护自己的一种工具。后来发生的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三:结婚

    要结婚了,首要问题便是房子,兰家里两套房子,一套是兰父亲在电视台分的房子,一套是早年兰外婆家的房子,兰母亲有一弟一妹均在 国外发展,兰外公外婆 是兰父母养老送终的,国外的两兄妹赶回家时,父母已经入土,因此他们对父母和大姐大姐夫心存内疚,两人表示放弃父母房产全部给大姐姐夫,兰父母虽然暂时接受但房子的名字始终没改,因为兰父亲觉得小舅子小姨子有生之日总会回来探亲的,要是他们回来发现父母的房子还在那里,在心里会是多大的安慰。基于这一点,那房子放在那里也没有出租,房间的陈设也没动还和外公外婆活着时一样,兰妈妈隔几周会去打扫清理一翻,放长假时也会去住几天,兰工作后因这房子离单位近,也经常带同事朋友去聚聚。和浩恋爱了,周末也偶尔带浩去玩,一起清理卫生什么的,但从不让他在那过夜。

    兰浩两家在婚礼细节上倒没有什么大的分歧,只是在房子的事情上僵持,依兰父母的意思,两家各出一半首付买房,然后让他们小两口自己供贷款,在这点上,兰父母知道自己女儿是吃亏的,因为女儿已工作且工资不低,而浩研究生依然在读事实上等于没收入,但女儿非要跟着这个人也是没办法的,好在这个研究生总不能读一辈子,有个两三年也就工作了,那时起点可以高一些,说不定可以找份收入高的工作,以抵销兰先前的附出。

    而浩家呢,先是不同意买房子,理由是儿子现在还没毕业,将来工作不定在哪呢,买了房子又去外地怎办,难道让他老#家全国各地都买一套房子么?

    兰妈倒吸一口凉气,要说这也是理由啊,而且这理由是那么的堂而皇之,只是兰妈就不解了,既然儿子没毕业没收入,那还结个什么婚啊?

    公公就说了,两个孩子都不少了,又那么情投意合,我们做父母的哪有不成全之理,亲家母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让他们自己操心吧。

    既然亲家是这个意思,兰父母反倒无法处了,总不能自己主动买个房子送给女儿女婿,然后让女儿养女婿三年,那也太上赶着了,自己女儿条件又不差,凭什么就这样白白送给人家当三年免费保姆,还自带薪水。要说这男家生活困难拿不出钱来也罢了,偏偏浩家也不象困难户,以浩平时的消费来看,只怕他自己手里也有些钱,偏偏结婚大事上人家除了出婚礼费用外,愣是房子没有,彩礼不见。

    兰父母曾经很骄傲培养了一个独立自尊能力够强的女儿,找了个女婿出自名校名师,前程远大,在同事朋友面前虽没夸什么海口,那份满足和舒心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要命的是,这个在单位里能够驱风散雨的女儿在所谓的“爱情”面前好象也不要“自尊”了,面对未来公爹说的不管事的话女儿居然没什么反应。

    兰妈问女儿:你真的打定主意结这个婚了?

    兰这时还笑妈妈太多事,不就是三年么,一晃就过去了,只是这三年不能要孩子倒是真的,权当我们先过三年二人世界吧。

    兰妈说:那你可要先养伤他三年呢。

    兰笑道:什么养不养的,妈这话多难听啊,您要是觉着我养别人不甘心,那干么不从小把我培养成娇小姐,嫁个男人养我的。您可是从小教育我要自食其力不依赖男人,要独立,不要当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的。

    兰妈苦笑,不当家庭妇女,也不能用自己的钱去白养个男人吧。

    兰顽皮地笑,可那男人是我丈夫啊,我养我丈夫行吧。谁说只能男人养女人呢。

    就这样,兰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两居室,和浩两人收拾了一下,买些家俱电器之类,兰妈妈又送了好些被服厨具,二人的婚姻生活就将从这里开始

    四:婚礼

    婚礼在双方家里各办一次,兰家是前一天,兰爸妈邀请自己和女儿的同事朋友到定好的酒店,足足热闹了一天,兰姨兰舅虽没赶回参加婚礼,都寄了红包和礼物,兰妈把所有的礼物和礼钱全部打包给了女儿。

    浩家的婚礼据说摆了四十多桌,以公公在县城的官位看,这还不是最多的。这年月,别看县城的官级别不是很高,那谱是堪比省部级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公公这又县官又现管的,那明里暗里的油水就很可观了,现在不趁儿子结婚再捞一把都对不起自己,只是这以儿子名义敛来的钱财却不用在儿子身上,用在哪里呢,后话自有交待。

    在整个婚礼过程中,兰总觉得少了两个人,哪两个人呢?就是浩的继母和妹妹。按照当地风俗,新媳妇进门应当给男方家长辈各备一份礼物,兰在妈妈陪伴下,给浩祖母浩爸继母及两个姑姑各买了一双鞋,考虑到与继母的关系,兰妈妈又特别让兰给小姑子买了一套衣服,这样就只剩下浩弟弟了,反正一个上高中的孩子索性给他也买一套。兰进门行完礼把礼物一一呈上,并特别说明谁是谁的,浩祖母高调地代表全家一并收下并回了红包,接下来去酒店,兰以为会继母小姑会在这里呢,却是一天都没见着,兰问浩:你妈和你妹妹在哪呢?难道我结婚第一天她们也不见我?浩嗫嚅半天:下个月妹妹高考,继母怕妹妹受干扰,带她到另一所房子复习功课了。

    兰不解,就算高考,毕竟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难道此时就不能参加哥哥的婚礼?

    兰刚要再问浩,一群嚷着看新娘的宾客涌进来,兰浩急忙招呼大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兰就落在了浩祖母那纷繁罗索的各种规矩中了,什么晨安昏定,三从四德,兰使劲掐一下大腿,证明自己不是在梦游中穿越了世纪,再看看自己身上小姨送的最新式礼服,也不是在某个摄制组扮古代小媳妇,兰平时在工作上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独挡千面,此时面对这个高深莫测的老太太还真有些气短,想到妈妈的嘱咐,兰咬牙忍住,不就这几天么,我倒看看你老太太都有什么招,能不能比得过闺密那极品太婆。

    让兰不爽的是浩的态度,看到自己老婆被小丑似地摆弄,不但不为自己说话,却仿佛看客似地优哉悠然,兰晚上怨言几声,浩就道:我奶奶已经七十多了,老人规矩多都是为你好,你就忍几天吧。

    为我好?兰鼻子里轻斥一声,你们家是这样对人好的?那你在我家时我妈天天侍候少爷似地对你倒成虐待了。

    在婚礼当天,还来了浩祖母娘家的一大堆亲戚,什么舅爷姨奶表叔表姑之类,在老太太的指挥下,兰一一端茶倒水鞠躬致礼,老太太就说了:这要按老规矩来啊本来是要嗑头的,可现在不兴这个了,可咱的礼可不能缺了,你就照送我那样的鞋给他们一人一双得了,又省事又实惠。

    兰奇怪,记得自己妈妈说过那新媳妇送礼的风俗,礼物是只限男方直系亲属即公婆姑婶叔伯等,当然他们也送相应的红包,双方看着好看,实则互不吃亏。也因此,这礼物尽可能选的体面,大家心照不宣地你好我好。兰买的五双鞋都在300元左右,加上给浩弟弟妹妹买的衣服,整整花了2000多,而她们回的红包却连1000不到,兰心里就有些别扭,想着新婚也不愿弄得不愉快就假装忽略,可现在老太太却余兴未减,乘机要兰给她娘家兄弟叔侄买礼物,还指定了就要和那五双一模一样的鞋,兰就不吭声了。

    此刻,全家人包括浩在内,多么希望兰马上答应:好的奶奶,我这就打电话让我妈去买,快递过来三天就好,我一人给买一双,你们先报一下号码吧。

    兰抬头看看浩,再看周围公公姑婆各位贤亲那希冀的眼神,那位小姑妈甚至都拿出了纸笔,一伙人哄哄着在写大概是号码吧,想起临结婚前几天闺密给讲的类似故事,还有这几天心里的那份憋屈,兰这心里的小宇宙就爆发了:妈的,你们这是把姑奶奶我当傻瓜啊,亏我妈还让我忍,忍,忍,我忍个头啊,明摆着我要养你孙子三年,你们不说给我点什么,还他妈集体打劫我,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还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但是兰倒底是手底下三十多个人的头啊,说话的艺术还是有点的,她当然不会当众大骂,更不愿服小委屈,心里想清楚了怎么回复,兰就对着一伙人微微一笑,清清了嗓子朗声说道:奶奶,我听说咱老家有个规矩叫做“侄子看姑,外甥照舅”是吧?

    “那是”,老太太道。

    兰就说:那您当着大伙的面给孙媳妇我说说什么意思呗,我也好学点做人规矩。”

    老太太一听太高兴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孙媳妇主动讨教做人有规矩,简直是太给老太太我面子了。

    老太太开腔:这侄子看姑,外甥照舅啊,原本是说小孩子生下来,女孩长得象姑妈,男孩长得象舅舅,在咱老家除了这个意思外,还有就是做小辈的除了孝敬自家公婆爹娘,还应该多孝敬姑姑舅舅这些长辈呢,所以我才叫你给他们买鞋呀。

    老太太说着说着都有些陶醉了,周围人也都忙不叠地点头:是呀。是呀,老太太别看岁数上点,这脑子一点都不糊涂呢。

    兰心里憋着笑:是这样啊,亏得先跟奶奶问明白了,不然可要出笑话了,让人家笑我爸妈女儿教得不好还怎么做人媳妇呢。

    兰顿了顿,脸色一正:奶奶,我进门的时候给两位姑姑的礼物您都代收了,两位姑姑都拿到了吗?

    浩两姑姑赶紧答:收到了收到了,穿着正合脚呢。

    兰就说道:奶奶,您刚说了,侄子看姑,外甥照舅,这姑姑的礼我们已经尽了,此刻浩也没舅舅在这里,这些人呢,是谁的舅舅就让谁尽礼去吧,我做孙子媳妇的可不敢越了辈份,让人说我爸妈教出的女儿不懂礼数呢。

    “你”,老太太一时怔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那俩女儿就象看外星人似地满面狐疑地看着兰,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好大的胆,竟敢顶撞老太太的话,这还了得。那个小姑婆向来就是她妈命令的执行者,此时看她妈渐渐铁青起来的脸,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兰,这是跟谁说话呢?你奶奶这是在亲戚面前给你做脸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他们都是你公公的舅舅姨妈,你做儿媳的不该替他孝敬么?快跟老太太道歉去!

    兰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和事,跟我要钱还是给我脸,这是哪国的逻辑?兰转向浩:浩,这也是你老*家的规矩么?

    浩此时象被霜打了的茄子,浑身不自在,想躲无处躲,想藏无处藏,听到兰问他,十分不情愿地过来,拉起兰的胳膊,低声到;兰,别这样,会把奶奶气着的,你快给她老人家道个歉,快说对不起。

    兰使劲扯开浩的手,半脑怒半失望地看着浩,脸色越来越沉,一个不小心,眼泪就掉下来。

    兰平时其实是个乐观豁达的女孩子,待人礼貌和气,大方周全,遇事也是镇定自如,纹丝不乱,她总是开开心心地面对一切问题,从上学就业工作等好多事都是自己搞定,从不让父母操心,所以一路顺风下来,不免有些自负。这次结婚,妈妈因婚房的事情对浩家不免有些失望,这种失望日积月累渐渐就变成对女儿未来婚姻的担心,可惜一向自信满满的兰那时并不能体会父母那颗饱经人情世故的心。她那时觉得,结婚不就两人之间的事么,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同甘共苦,相亲相爱,抚育儿女,她们的工作前程都不错,两家家庭条件也相当,以为自己不会象其他遭遇凤凰家庭的同事一样呕心吐血,整天在各种各样的家庭纠纷中消耗生命。兰很为自己的选择骄傲,为此,尽管这几天被浩的家人规矩摆弄,心里想最多也不过一周时间,忍过就算了,以后每年还不知来几回,何必把关系弄那么僵,只是她却不知道,她不惹人家,不等于人家就会放过她。

    浩再次推搡兰,“快给奶奶道歉,看奶奶气坏了。”

    兰忍住眼泪,甩开浩的手,一言不发地奔向她们自己屋,关上门,任凭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这是兰长这么大第二次如此伤心,第一次是兰上高中时外婆去世。

    外面一片敲门声,浩低声地叫着兰的名字,小姑婆的骂声就在整个客厅里回荡。兰索性把门锁上,对外面的喧闹声不理不睬。

    哭了一阵,兰渐渐清醒,一种职业的思维习惯开始,就象在工作上,一个问题出现了不及时解决而任其发展下去,势必是问题越来越大,最后弄到无法收拾。与其到那时再痛苦后悔,不如现在就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想到这里,兰竟然笑了,心说这样也好,早点知道这是家什么人家,也省得我大量吐血,这老天还真不薄待我。兰在卫生间里把脸好好洗洗,镜子里呈现的依然是那张自信开朗的脸。

    兰整理了一下床铺,也不管浩还在外面,索性自己一个人睡下,外边的一群人爱干啥干啥,养足了精神明天还要跟那帮极品斗哪。

    第二天,天还没亮呢,兰朦朦胧胧就听见外边敲门声,先是小声的,后来声音就大起来,再后来干脆就是砸门了,同时小姑婆的大嗓门就进来了:*兰,快起来做饭,一家人都等着呢。

    兰磨磨蹭蹭地起来,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床铺,一边心里想着对策:一家子人等着我这个进门不到三天的新媳妇做饭,笑话,我又不是天生给你家做饭的。兰精心地打扮着自己,直等差不多一个钟头了,才慢慢腾腾地去开门。

    砸门声再次响起时,兰轻轻扭开门锁,猛得拉开门,那小姑婆卒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倒向门里,她脑怒地转向兰:这什么家教啊,连个门不会开。

    兰一脸平静地走出房间,狠劲合上门:这刚才是哪个没家教的砸我房门啊?

    “你的房门,”那小姑婆鼻子里轻斥一声,一脸不屑地道“这是我老*家的房子,让你住进来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还你的房门。快做饭去。”

    兰款款走向阳台,伸出胳膊做几个扩胸动作:既是你老*家的房子,那住的是老*家的人吧,你老*家的人要吃饭,你这姓*去做就是了,你找我干吗?

    “你”,这小姑婆也是个脑残级,明摆着唇枪舌剑她根本就不是兰的对手,可她偏要来个硬撑到底。

    “*兰,你嫁到老*家做媳妇,就要守老*家媳妇的规矩,你还别给我摆大小姐的臭架子,快做饭去。”

    “你还知道我是老*家的媳妇?”兰笑了,脸色一正,“那你给我听好了,我是老*家三代同堂的长孙媳妇,是这个家的主人,不是你家的丫环保姆,你少给我呼来喝去的。

    浩昨晚被兰锁在门外,立刻成了屋里那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众矢之的”,他的祖母捶胸顿足地哀叹白疼了这个孙子,大姑唠唠叨叨没个完,小姑干脆就骂了起来,其他亲戚也是一边倒地凑热闹挑事,大意不外乎他浩白上个大学没本事,连自己老婆都搞不掂,比当年你爸差远了,瞧你爸两个老婆(其实是三个,不过最后一个是小三,大家给他局长面子不说破)在他手里,那叫一个顺溜服帖,咋到你这里一个都不听管教了呢?

    这些人这么一闹轰,让浩头疼地躲了出去,尤其是父亲两个老婆的话,更是让他伤心。自从六岁那年母子两人被生生分离,母亲的身影就成了萦绕梦中的期盼,他跟着父亲从那个小山村来到城里,陌生的一切曾让他手足无措,所幸继母没有象祖母所说的那样虐待他,反而给了他母亲一般的温情,后来继母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妹妹出生,看着那个漂亮的婴儿,再看看继母那一脸的幸福,他几乎以为生活就这样过下去好了,毕竟他才是个六七岁的小孩,母子分离的伤痛己渐渐被城里新鲜的一切所代替,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却在祖母来到他家后全被摧毁。

    据说,祖母是来侍候继母做月子的,可是因为继母生的是女儿,祖母就有些不待见,那时候浩哪里明白大人们那些事情呢,他只知道自从祖母来以后,继母就再没笑过,有时甚至还有泪水。那时候他父亲还不是局长,只是卫生局一个普通的干事,他们住的是局里分的两间平房,父亲继母和后来出生的妹妹住那个大点的房间,他住在小房间,继母给他买了好多好看的画书。自从祖母来后,继母就搬到了原先他住的小屋,他和祖母住到大屋里,有时父亲也住到那屋里,夜里睡不着时就听祖母和父亲不停地说话,有时说着说着祖母就哭了,父亲就慌的什么似的,第二天就朝继母发火,他不明白继母连他都不虐待,为什么祖母就对她不满意,如果说是因为生了妹妹这个女孩,可是妹妹长得多好看啊,父系已经有了自己这个男孩,再有个妹妹那样的女孩不是更好么。

    再然后就是大姑小姑的到来,本来她们都有工作了,单位里也都有宿舍,可是浩不明白她们为什么就宁可在自己家里挤,也不愿回单位宿舍去。通常是她们一来,继母就连小屋也不能住,抱着妹妹到医院值班,本来继母在家时还会给浩做些好吃的,帮他辅导一下功课,两个姑姑一来,继母走了,奶奶就在家做起了大锅饭,那种饭浩六岁以前在老家吃过,可是在吃过继母做的饭菜后,再吃祖母做的饭浩就有些咽不下,祖母姑姑在轮番劝过无效后,祖母就开始哭哭洌洌骂继母,什么妖精狐媚之类,挑唆孙子不吃她做的饭,不安好心等等,然后就是父亲或打或骂他一顿,严令他必须吃祖母做的饭,别惹祖母伤心,浩一个小孩子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早吓得不知所措,赶紧把饭吃完,还要做出乖乖的样子,自己去做作业。

    当家里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渐渐浩也就习惯了,祖母是违拗不得的,两个姑姑是喜乐无常的,高兴了拉他去买玩具糖果,不高兴了他就是她们两个的小出气筒,每当两个姑姑给他买了什么东西,祖母就会一遍一遍地对他说,看姑姑对你多好,比你亲妈都强,那个骚狐精还想挑拨咱娘们儿,看我让你爸打不死她。

    家里老是这样纷争不止,浩不胜其烦,可是一个小孩子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怜浩原先是叫继母妈妈的,可是自从继母生了妹妹,祖母就严命以后不准叫妈,改叫周姨,浩曾试着问父亲周姨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些功课不会,想让周姨教教他,被小姑姑听见告诉祖母,祖母一顿大骂,从此后浩不敢在祖母面前再提周姨两字。浩有一次到医院去找继母,继母住在医院一间闲置的办公室里,看到他来继母抱着他和妹妹哭起来,然后继母问了一下他的功课,嘱咐他好好学习,因为只有好好学习才能离开那个家,浩问,周姨会不会带着妹妹和别的男人过,那样的话他就不能再来问功课了,周姨流着泪苦笑笑,你爸爸这辈子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恐怕就是死也得死在他手里。

    后来,浩父亲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先是从一个小干事升了副科长,再然后科长处长,几年时间又升了副局长,家里的房子也不断变大,可是无论房子怎样大却始终放不下继母和妹妹的一张床。两个姑姑后来陆续结婚,浩父亲也利用手中的权势给两个妹妹都弄了市里最好的房子,可人家依然愿意住在娘家。反倒是浩自从上高中以后因不愿呆在家里,便以功果忙为由住校了,虽然他家离学校并不远。

    等考上大学后,浩就更不愿意回家了,除了过年时回家住几天,每个寒暑假都被他以勤工俭学为名留校了,他的功课倒是抓得不错。也就是在大三那年暑假里,他和兰开始恋爱了。

    比起恋爱时的风花雪月,更吸引浩的是兰家温馨融洽的家庭氛围,他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一家人是可以那样相处的,兰爸妈一辈子情深意笃,而且愈老弥坚。那种夫妻间发自内心的默契和谐,还有父女母女之间那种天然的轻松亲昵都让浩羡慕之余心酸不已,但他到底是男生,总不能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所以不约会时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这在客观上给人一种勤奋好学的印象,尤其是当知道他有一个当局长的父亲,就更让人把他和一班混学历的官员家的公子哥区分开。当然浩本人也算是上进(这点其实跟他继母对他的牵挂有关),不然以他家的混乱情况,他不堕落就不错了,遑论考大学。只是在专业选择上,只因当年一门心思想早点离开那个家,就报了相对冷门的专业,毕竟他那个家虽让他的心灵伤痕累累,花钱却是不必愁的,他父亲明里暗里的收入足够让他不知普通百姓生活的艰难,因此,一个在大家眼里勤奋好学,待人接物还算阔绰大方,长相英俊,再加一点略微忧郁的气质的——大学本科男生,就成了一些不谙世事的单纯女孩追求的目标了,而浩独相中兰,内心真正的原因却是他觉得兰身上有一种如继母那一类知识女性才有的温婉细腻。

    一个小男孩,在六岁时被强行与母亲分开,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曾让他象一只被掳掠的小鸟般惊恐无助,八岁时,温情的继母刚刚让他找到情感的依靠,又被他的祖母粗暴地生生扯断,随后家里无休止的纷争吵闹伴随他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浩的身心其实一直是在纠结中长大的。继母不能回家,浩只能隔断时间去看看她和妹妹,一开始祖母知道了还要骂一顿,时间长了也懒得骂了,有时父亲也陪他去,但父亲在场时继母总是痛哭的,反倒不如他自己去时她们母子三个气氛还轻松一些。也只有在这里继母会问问他的功课,学校里的一些事情等。在他心里,由于时间的推移,亲生母亲的印象已经淡了,继母成了他心中女性的典范,可是如何去爱和保护她们,于他真的是个难题。

    他上大学临行前夜,他父亲破天荒地单独和他一起吃了饭,饭间的谈话内容起初和大多数面临子女远行的父母一样,不外乎出门在外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等,浩心里苦笑,我在家里不也自己照顾自己吗,若不是周姨每次给我一些安慰和鼓励,我不当小偷小摸也不错了。最后,他父亲又好象无意中提起一样,告诉他去学校后不要随便跟人讲他的家庭父母,不要跟别人说家中的情况,就算未来恋爱了也不要在女孩面前太实在,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尽量不说,当然他父亲最后给他一个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作为他局长的儿子,做人做事要低调,低调。

    浩知道,这才是今天他父亲陪他吃饭谈话的重点。说白了,就是家丑不要外扬。

    其实就算他父亲不特意叮嘱他,以浩的个性他也不会和不愿跟人讲他的家庭,对他来说,他的家就象一道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浩藏着还来不及,哪里会主动示人呢?倒是跟兰谈婚论嫁时,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双方家庭,浩就象一个考试做弊的学生被老师当场发现,忐忑不安地等着发落。出他意料,兰居然不在意他家的情况,一心一意与他结婚。后来他父亲暗示他结婚不必买房子,直接住到岳父母家即可,于浩却象得了大赦一般,终于可以摆脱那个令他郁闷的家了。他却不知道他父亲的暗示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是对一个女人的伤害,更不知道他们无意中成了他父亲阴谋的一个棋子。

    他们的婚假是七天,前两天在兰家,后五天在浩家,兰原想,怎么着也能过去这五天,反正没婆婆,公公又没退休,浩的其他家人不过是亲戚,好则来往,不好就不必联系,抱着这个念头,尽管浩祖母和俩姑姑颇让她吃了些苦头,兰始终面不改色心不跳,闭着眼睛权当过一次关。浩则能不惹事不惹事,好歹婚礼完毕,早日逃脱这里。所以这两口子,尽管出发点不一样,得过且过的心境却相同,看到小两口如此“好性”,浩祖母的威风越发大,两个姑姑更是放肆,娘三个叽喳一阵,一场以小姑婆为主打的给新媳妇立规矩的闹剧就在家中上演,令她们想不到的是,新媳妇娶是娶到了,却不是她们想像中那么好揉的面,她们想不通前两天还听话的小媳妇怎么过了两夜就那么个涩,难道与她的丈夫她们的孙子侄子的宠爱有关?这还了得,我们从小疼你长大的孙子居然伙同外来的女人欺负我这个老封君,罢,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不知道谁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小姑婆怒气冲冲地将矛头指向浩:你娶的什么贱女人,这么不懂事,敢跟老婆婆姑婆婆闹,告诉她惹恼了老太太,让她滚出这门去。

    浩一阵紧张,看看横眉怒目的小姑,望望道貌岸然的祖母,再瞧瞧委屈但并不示弱的新婚妻子,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办好。他是不敢与祖母小姑吵的,跟兰吵吧,他又不忍心(其实他心里无比清楚祖母和姑姑的无事找事),毕竟是他把她带到这个是非窝里,现在出了这种状况,想到他从前在兰跟前对他家庭的美化和掩饰,他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偏他姑姑摆明了是不打算在新媳妇面前给他留半点体面,这让他又一次想起了他的生母和继母,若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无论如何是不会让他这样难堪的。

    浩说:小姑,兰刚来咱们家,的确不知道咱家的规矩。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看在我面上,不要难为她。

    得,就他这一句话,把这屋子里的四个女人都得罪了。

    兰心道:呸,狗屁规矩,我懒得知道。

    小姑怒目圆睁:你说啥,我难为她?我这是给她立规矩呢,老*家媳妇的规矩她少做了一条也不行,有老太太在呢,让她给我把脚包得小点。

    浩迟疑着过来拉兰的胳膊,想带她回他们自己屋,他不是个能平事的人所以只想躲,兰生气他刚才说她不懂规矩的话,使劲挣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

    这边厢小姑妈非要浩押着兰给他祖母陪礼,乖乖地拿出钱来买礼物,否则这事就不能这么过。

    这连浩也觉得过份了,虽然昨晚他一度希望兰答应祖母的要求,可是兰说的也是事实,再说他也知道回去以后是要兰出生活费的,他是真的不想在兰面前太跌份,可是他祖母和姑姑们怎会轻易放过他们呢,吵闹之下小姑口不择言:你这王八婊子养的,白白拉扯你长这么大,亏你奶奶天天念叨最疼你这个大孙子,你就娶个跟你妈似的贱女人来气她。

    她又转向兰:还有你,不知好赖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以我哥哥家的条件,千万富翁的闺女我侄子也配得起,偏他瞎了眼,找你这个上赶子的。

    兰忍无可忍,扬起手掌朝那张满嘴喷粪的丑脸狠狠地拍了下去。

    噢”,小姑婆杀猪般地嚎叫起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小媳妇居然敢打她,要知道兰这一巴掌可不是好玩的,兰爸爸老家是武术之乡,在那里无论男女人人习武,兰爸爸年轻时颇有一番好拳脚,现在虽然年纪大了,性子不再生猛,但为了强身健体,每日早晚还是要比划一会儿的,兰从初中开始就住校,为了让女儿防身,兰爸爸曾教了一些小擒拿之类,但他告诉女儿除非不得已,坚决不许卖弄炫耀,以免惹祸上身,所以除了一起长大的几个儿时伙伴,知道的还真不多,就连浩因为从没有经历过英雄救美之类的机会,所以对此也不知道。兰这次是气火攻心,所以这一巴掌下去端的是稳`准`狠,当下,这小姑婆的脸登时就成了大馒头。

    浩祖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揉揉昏花的老眼,将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时的兰索性豁了出去,高高地昂着头,双手抱胸,怒咬银牙,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面对这凛然气势,老太太不免有些气短,她闭着眼睛让自己站稳了,沉声喊到:浩,你过来。浩胆怯地到她面前,她把手里的拐杖递到浩面前:打她,你给我打死这个小狐狸精。

    浩立刻呆了,一动不动。

    老太太又吼:没听见么,给我打。说话间那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

    兰不觉也转过身来,且看浩听了他奶奶的话会如何行事。

    浩此时心中翻滚,祖母狠厉的话语犹如一块砾石唤醒他沉痛的记忆,在那些沉沉的黑夜里,他蜷缩在被子里,听着隔壁屋里祖母用同样的声音命令他的父亲打他的生母,先是一阵噼哩啪啦的耳光,接着是棍棒交加,再然后就是母亲彻夜的悲鸣,在黑夜的风里时断时续。他们进城后不久,继母又同样沦为他祖母和父亲的羔羊,不同的是,继母可以带着女儿躲避,不象他的母亲因舍不得儿子就留在那里一直被殴打致疯。

    现在,同样的情景又上演,祖母又发挥她的余威,口口声声又要打死一个狐狸精,浩简直要崩溃了,看着那根并不细长的拐杖,眼泪就流下来。

    老太太等了许久,浩并不接拐杖,她这脸就有些下不来:你,还不快去,难道还要我老婆子亲自动手么?

    浩忽然跪下来,悲声喊到:奶奶。

    老太太大愕且大怒,愕的是,自己的孙子居然为这大胆的女人下跪,不知她狐媚子给他多少迷药,就让他孙子迷糊到这样。怒的是,她孙子胆敢不听她的话,拐杖也不接,任那女人在那神气。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浩,颤颤微微就向兰走过来,兰依然冷冷地,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浩大姑不似她妹妹那般撒泼无赖,是个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人,此时看她妹妹被打,母亲发怒,早带着她孩子溜出去了,她可看出这个侄媳妇不是个好惹的人。

    老太太一言不发,举起拐杖,对着兰兜头就打,兰轻身躲过,老太太一个失重,就有些站不稳,浩赶忙去扶,老太太闭着眼只顾打,一个不仔细,这拐杖就直劈浩的脑门。

    浩头上登时血就下来了,并流向嘴角,衣服。

    浩身体软软地瘫下去,双目紧闭,任凭鲜血流满自己的脸,兰惊呼一声赶紧去救,浩祖母吓呆了,一下子也瘫在地上。兰倒底是从小在医院长大的,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急救的常识,她先打了120,然后迅速擦净浩脸上的血渍,又找出衣服,换下血衣,等救护车来了,和护士一起把浩抬到车上,兰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浩祖母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什么时候,她小闺女也挨过来,娘两个对望一阵,忽然就抱头痛哭起来。

    浩的伤口缝了三针,此时虽然已醒过来,但他依然不想起来,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一切。

    卫生局长的公子头破住院,还是打伤的,这新闻立马传遍了整个医院,一时间看热闹的,拍马屁的,说闲话的,一齐聚拢来,打着看望局长公子的旗号纷纷来登场了,他们表面上来看浩,实际上每个人都言不及意地围着兰胡乱打听,兰开始还礼貌地回话,等看他们一个个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兰就有些上火了。

    其实兰也不能怪人家,怪只怪她找的这家人家太出名了,本来局长家的事就让有些人心热,偏偏这个局长的家事太出格,这局长据说早年家有老婆,飞黄腾达后就抛弃糟糠,要说再找一个您就好好过吧,偏这第二个也被他老娘赶出家门,既然赶出家门不要人家那你就离婚吧,他又坚决不离婚,不但不离婚听说他又偷偷弄个小三,据说他小儿子就是那小三生的,这年月,这官当的可是有水平啊。

    两天后,浩出院了,其实当天公公就让他们回家,因为医院里的各种传闻也传到他耳朵里,令他相当不悦,但他是当官的人,哪里能象他娘他妹妹那般没雅量呢?兰坚持家里这几天办喜事办得人多事杂,人来人往的空气也不好,不利于伤口愈合,尤其现在天热了要防感染,公公不好拗了新媳妇的意,只好同意,但心里知道这媳妇不是象他两任妻子似的女人,任男人婆婆打骂绝不还手。如此说来,这样一个媳想要降服还真要费些脑筋,不过怕什么呢,她再强也不过是女人,女人嘛,说到底终究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和工具而已,自己儿子现在还没怎样呢,就上赶着嫁过来,可见这女人哪为了所谓爱情,什么傻事她也干,等有了孩子,更变成了绕指柔,眼前不过是年轻又多念几天书,多见识了几个知名不知名的洋人洋观念而已,就自己清高的了不起,其实往往这样的女人比那些不识字的农妇更好对付,因为她们有引以自傲的自尊——其实就是所谓的面子,而这恰恰是这类女人最大的弱点。为了所谓面子,这类女人从小就发奋图强地学习,长大后努力工作,为自己挣得不菲身价,而对于想娶她们的男人来说,只不过是在锦上添了一朵儿而已,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可以少奋斗十年或干脆不奋斗,而女人呢,看起来你比旧式妇女多受了教育,有了同等工作的机会和权利,可是对于她们终将要嫁到男人家这个命运来说,她爹娘多年的付出不过是给别人家培养了一个更会赚钱的机器罢了,这种情况要改变至少也要再等半个世纪吧,在没改变之前,自己家且乐得享用了。

    婚假即使结束,浩的伤口也无大碍,两人决定一起回去,因为还有一些同事朋友都送了礼金,但是时间关系没有赶上兰娘家的酒宴,兰想回去尽早回请人家,自己也要上班,而浩本就不愿在家呆,这次又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也想早走早好,所以回来当天,两人就收拾了东西,打电话订车票,谁知这时公公来了电话,让他们不要急着走,等他回来一起吃顿饭,第二天他会派车送他们回省城。兰想毕竟从今往后也就年节什么的走动走动,这次就算给公公个面子吧,便同意了。

    傍晚,公公回来了,浩祖母和俩姑姑在也没有准备什么饭菜,公公打了几个电话,一会儿便有几个人拿了几个盒子进来,原来公公是叫了外面饭店的酒菜,在小姑婆的指挥下,来人很快摆设停当,大家便一起坐下,这其间,那小姑婆一付富贵气派,高傲地说这指那,一会儿嫌这菜颜色不好,一会又说那个菜料不足,说的时候还不时瞟兰一眼,好大一副显摆的样子,兰心里好笑,不就叫个外卖吗,还用得着这么神气,感情这些人都不是吃饭长大的。

    兰充耳不闻,一言不发,拿着手机“滴,滴”地玩着游戏。

    浩祖母便些不高兴了,她觉得兰此时应该在一旁站着,等她当奶奶的发话这孙媳妇才可以坐下,于是便对兰说:你去把我水杯拿来,再给我把茶泡上。兰看了看她一脸威严的样子,想了想便去了,可是兰并不知道他们家的茶叶放在哪,就回来让浩帮她找(她讨厌小姑婆,所以也尽量不跟她搭话),就这一回身的功夫,兰发现她原先的座位上已经坐上了另一个人——小姑婆的女儿,而且兰更惊奇地发现,那个女孩身上正穿着她原本买给浩妹妹(浩继母的女儿)的衣服。

    兰冷笑,过去拉着浩的手回到自己房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些闲话,浩奇怪便说大家都坐下了,快吃饭吧,你又到这干什么。兰也不点破,只是继续拉扯磨蹭,浩有了前面的教训不敢再当众人面给兰下不来台,遂也陪着她瞎扯。过了好一会可能是公公把送外卖的人打发走了,却发现儿子儿媳不在桌上,便大声叫她们出来,等公公一连叫了几声以后,兰才和浩手拉手出来,公公问:这都要吃饭了,你们还忙什么呢,都结婚成家了,怎么还象小孩子。说着就挥挥手让他们坐下,浩就要过去坐,被兰硬拉住,使劲掐了一下,浩回过神来再看看,大大的能坐十几个人的饭桌此刻坐了公公,浩祖母,大姑一家四口,小姑一家三口,浩弟弟等十个人,然后在祖母身边就只有一个座位了。

    浩心里一沉,知道这又是祖母和小姑的杰作,叹了一口气,转身要去再拿一个椅子给兰,被兰扯住,两人依旧并肩站在桌前, 一动不动。

    公公便发话:怎么还不坐下,站那干嘛呢?

    兰清了清嗓子,问:爸爸,您这是为我和浩摆的饯行宴吧?

    公公说:是啊,还不快坐下,你们不饿啊?

    兰:既然是给我们摆的饯行酒,那我和浩就是主客喽。

    公公说,那当然,我特地让林秘书定的惠宾楼的菜式,来给你们饯行,另外还有几句话要和你们说。

    兰:谢谢爸爸的好意,只是既然为我们送行,怎么这里却没有我们俩的座位呢?

    公公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这个媳妇,又看看那空着的唯一的一个座位,故做轻松地打着哈哈:啊哟,你不早说,天天这么多人吃饭,你奶奶年纪大了,有时顾不过来,你是刚来这个家,她老人家还不习惯呢吧,妈,您说是不是,那个涛(浩弟弟),快给你嫂子拿把椅子来。

    涛头也不抬地走去,从客厅里拖出一把椅子,也不知是椅子沉还是他没力气,那椅子一路拖来,发出好大的声响。

    浩接过椅子,又拿了抹布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放在兰身后,兰款款地,矜持着坐下,浩又去拿自己的椅子,兰扫视全桌的人,分明地看到了老婆婆和两姑婆眼里的压抑着的忿恨和无奈。

    浩的表弟表妹们早动起了“五指耙”,除了两个素菜没动,其他的菜们是鸡没了翅膀,鱼翻了个,大虾螃蟹已被瓜分,蒸羊腿成了蒸羊骨,宫宝鸡丁只剩辣椒,兰再次冷笑,看来你局长家的教养不过如此,亏你们还有脸给我讲这个那个礼仪规矩。

    兰吃了几口素菜,觉得不合口味便放下了筷子,公公见状又劝:多吃点多吃点,明天就要走了,别回去对亲家说你做我家的媳妇饭都吃不饱。

    兰笑笑:爸爸多虑了,要是我这么大了都不知道自己吃饱饭,那我爸妈岂不要操坏了心。

    公公说:那是,我们一看你就是个凡事顶得起的人,浩娶了你这样的媳妇我放心,这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长孙媳妇了,凡事可都要仰仗你呢,要是有什么不周不全的地方,你多担待。

    兰:爸说哪里话,您好歹也是一局之长,一个系统的负责人呢,那么一大摊子您都能摆平,我算什么呀。我应该向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公公开始威严起来,一家之长的神情在脸上浮起,然后象在台上做报告的样子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训话:这个兰啊,你刚来我们这个家,总得来说我们是欢迎的。做为你的公公和长辈,我说几句话,希望你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因为我是为你好。对于你们女人来说,进了一家门,就好比是新人进职场,你们要做个好员工,只有做个好员工,才能加薪升职,分到若干利益(如红包,奖金,房子,车子之类),得到若干保障(如保险,医疗……等等),如果做不好这个员工,轻则降薪降职,重则辞退开除。你和浩是自由恋爱自主选择的,我们做家长的对此没有一点干涉,所以你们将来的生活呢就要由你们自己去创造和经营,我们只起个监督和建议的作用。浩呢,现在还没毕业,老实说还不应该踏入婚姻,不过既然你们感情好,你又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未来发展应该不错,这对浩来说,其实是个福气呢。

    兰微微一笑:谢谢爸夸奖,我算什么福气呢,能不给父母家人添麻烦就不错了呢,我衷心希望我的父母不会因为我的婚姻而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困扰。至于能不能做一个好员工,我想除了我自己努力外,也要看那个职场给不给我机会啊,就象您,做为一个把握全局的系统领导,如果光让您死死地去做各种各样的工作,却不给您丁点的权力和尊严,您还会如鱼得水地大施掌脚吗?

    浩虽然还没毕业,但他已经27岁,是个具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既然是成年人,那成年人婚后该尽的责任和义务相信他在踏入婚姻以前都已明白并愿意承担,否则他也不会跟我结婚啊。倒是我,做为弱者的女人,以后事业的发展还要多仰仗他的支持呢。说起来,他才应该是我的福气呢。

    兰转过头来,声音甜甜地对浩:浩,你愿意成全我吗?

    浩一时有些局促,看看他父亲,祖母,姑姑,姑夫,他们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和兰,仿佛兰说的话有多么离经判道,多么的不堪入耳。

    可是兰就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新婚的柔情涌上心头,浩不禁点头,这可又一次惹怒了他的祖母和小姑姑,老太太筷子猛得一摔,起身就走,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浩小姑姑 连忙去扶,娘俩刚一进里屋,哭骂声就充斥整个房子。

    听到哭骂声,公公略有些尴尬,可这也不过一秒钟的事,脸上立刻换了原先威严的表情,低沉声音道:浩,去看看你奶奶,要是他老人家有什么事,我一个个都不饶不过你们。

    兰起身,假装去卫生间,到了里面,深深松一口气,在镜子里仔细端详着自己,看着嘴上因上火起的泡泡,鼻子里面的干疼,和疏于保养而略显干燥的皮肤,不禁恨恨地想起前几天看的武侠小说,里面有个土匪头子说的一句话:好一块肥羊肉,落到狗口里。

    兰回到自己房间,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兰把收拾好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就洗漱准备休息,兰仔细听了听外面,浩还在他祖母房间里,那边小姑婆的声音时断时续。

    这是一个四室两厅的房子,浩祖母和外孙女住一间,小姑姑两口子一间,公公一间,浩弟弟涛住一间,浩和兰这次回来就暂时住在原先涛的房间,涛和他父亲住一起,兰奇怪要是浩继母娘俩回来住哪呢,此时兰还不知道公公与妻子长年分居的事情,还把浩说的妹妹高考的事当真呢。

    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兰有些心灰意冷,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倒底是对还是错,从娘家临走时爸妈关切的眼神,那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述说的隐痛的表情,此刻让兰不禁黯然神伤。表面上,在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中兰似乎并没有吃什么亏,也没有如那老太太的意上当出血,可是不知为什么兰却没有那种胜利的喜悦,代之是一种淡淡的哀愁袭上心头,兰自问,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婚姻么?

    这是个怎样的家庭,没有亲生母亲,继母在儿子婚礼上不出面,原因真的是妹妹高考么?老婆婆动辄倚老卖老,小姑婆撒泼无赖,几个表弟表妹教养堪忧,公公表面上温情和蔼,实际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分明自私霸道独断专横,浩难道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么?面对祖母和小姑姑的无理要求,他居然只能以下跪来企求一点暂时的和平,是什么让这个老太太和她的女儿有此无理狂态,又是什么让她们有这么嚣张的气焰,浩做为这个家的长子,居然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就算老太太可以在儿子家颐养天年,那个出了嫁的妹妹为什么还要哥嫂家长住“沙家浜”,这个家的嫂子会以什么样的心态接受这一切呢?

    夜深了,兰看看表,已是十一半多了,浩还没过来,兰不想等了,关灯自己睡觉,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明天一走在今年春节以前是不会回来了,就连春节到时在哪过还不一定呢。

    也不知是几点,兰感觉好象是浩来了,睡得迷迷蒙蒙的,兰不想睁眼,假装没醒一动不动,倒是浩凑过来,兰分明地感到他此刻正对着自己的脸,那呼吸声略显沉重,兰依然装睡,又过了一会,兰觉得好象有一滴水滴在自己脸上,兰惊觉:大半夜,一个大男人居然在哭。兰转过身,浩也躺下了,不知为什么,浩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兰,将兰的头抱在怀里,仿佛有人跟他抢似地再不肯松手。

    兰知道,肯定是公公和老太婆在浩面前说了什么话,至于什么话,兰困意上来也懒得追究,且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大早,兰和浩早早起来,匆匆吃过早点,拖着行李走到小区门口,公公的专车已在门外候着,公公跟司机交待几句,兰和浩上车,在晨曦中小车绝尘而去,家中其他人等尚在梦中。

    在这一路上,兰思潮起伏,直觉告诉她,这个婚姻不能就这么简单将就,一想到未来几十年将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兰就些气馁,在兰原先的设想里,结婚后和浩单过(这一点倒不用她提出,浩早就表示过),浩父亲是政府官员,只要他不犯什么大事,未来的养老医保之类是不用她们操心的,就是浩祖母,如果真如浩所说,祖代母职,将他拉扯成人一辈子疼爱孙子,那么做为孙媳妇的她也愿意在祖母晚年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一尽孝心,当然她还有两个女儿,想来人家也未必麻烦她,但她做为孙媳妇不会不袖手旁观的。

    可是到了这个家才知道,事情远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首先兰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做为这个家的长子的浩结婚居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们住在浩弟弟房间里,那房间除了换一新床单,一床新毛毯,还有天花板上挂了些花花绿绿的彩纸外,此外没有任何地方显示出这是一对新人将要住的房间,但这还不是最雷人的,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兰浩本是回来结婚的,事实是在她们结婚其间的大喜日子里,两人居然没机会ML,这是为什么呢?

    在婚前,出于保护女儿的初衷,做为妇产科医生的兰妈妈坚决不许女儿在婚前和浩偷尝禁果,所以她的初夜将在浩自己家里。可是新婚之夜不是有人闹洞房吗?就因这闹洞房,他们错过了新婚第一夜的激情时刻。

    要说谁家结婚没有闹洞房的啊,也没听说闹洞房就要耽误人家办事的啊,可是这家人家就能,而且不但搅和的新人第一夜办不成事,在后来的几天几夜也办不成。

    我们都知道闹新房的分这么几类人,就是一是男女双方的年龄相仿的同学同事朋友,二是男方弟弟妹妹或亲戚中的兄弟姐妹等,可是兰浩从那么远的省城回来,那边的同事同学朋友是不能陪一起他们来的,浩父亲也没有兄弟,所以浩没有堂兄弟姐妹,浩生母那边早断了来往,倒是有姑姑家的一个表弟两个表妹,他们年纪少也弄不出什么气氛来,公公局里倒有几个年轻人跟浩差不多大,可是人家在随完礼吃完婚宴也就打道回府了,就算有人知道局长这时候是需要有人捧场想拍马屁凑热闹的,可是一想到局长家那整天阴沉着脸的老妈和盛气凌人的妹妹,人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本来吗,你儿子我们又不认识,你趁儿子结婚大肆敛财我们已经有些难以容忍,可是为了在这局里混下去也不得不为,我们哪还有心思去你家添光捧场啊。这样一来,闹洞房的就只剩下老太太娘家的侄孙侄女了。

    老太太的侄孙侄女们,跟浩倒底是差了一层了,浩也不喜欢他们,尤其讨厌他们对兰视若无睹没半点尊重的样子,浩虽然懦弱却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对他们就有些不放在眼里,这老太太哪能答应呢?于是当下老太太就发出话来,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他们,他们是我娘家的亲戚,怠慢他们等于不把我老太太放在里,今晚上就是把你媳妇折腾半死也得给我受着,人家爱闹才闹别给脸不要脸,哪个女人结婚不过这一关呢。有了老太太壮胆,那些人对兰就更放肆了,兰虽然平时在单位里厉害,此时却是新妇,乍一遇到这种场面,也不紧张的不行,她以前也跟同事闹过别人的洞房,不过就是大家玩玩乐乐,让新郎新娘吃个苹果唱个歌说说恋爱史什么的,可是这里的闹洞房却是动手动脚,沾便宜吃豆腐的成分多,可能在他们眼里,你省城来的怎么样,到了这里就得受我们这里的规矩,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不趁这时沾沾这漂亮小妮子的光,这辈子都很难碰上这个样的,听说还没结婚就让他男人住到她家里,想来也不是三贞九烈的人,碰碰她又怎样,浩这小子从小看他就不是个硬气的人还敢不把我们他奶奶的娘家人放眼里,就欺负一下他老婆又怎样,反正有事老姑太太顶着呢。

    看他们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样子,浩无奈只好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说自己好久没和这些亲戚见面叙旧了,与其在一起吵吵嚷嚷不如大家坐下来比赛喝酒吧,你们尽可以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我要是反驳不过来就罚酒三杯,其中一个人就说新媳妇也得喝,不然还得闹,浩就说当然,于是大家坐下来,把白天没喝完的酒拿出来继续喝,其间兰喝了两杯,在浩示意下就以去卫生间为由离桌而去,然后就抱着手机假装接到娘家父母的电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一个人可能看出什么来,就凑过去想要夺手机,可是兰轻身一躲如行云流水一般,愣是没让他沾到便宜,那人又抢,被兰看似不经意地轻轻一绊,他就摔个仰巴叉,兰便赶紧去拉,拉扯的时候又假装扶不起,再次将他摔倒,这一切做的是那样自然,恐怕就只有兰爸爸能看出来,可惜他又不在场。

    既然在兰身上沾不到什么便宜,这些人就把邪火发到浩身上,几个人齐心合力把浩灌得烂醉如泥,后来还是浩父亲出面阴止了这件事的继续发展,可是已经晚了,浩已经醉得不醒人事,当然是什么也不能做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浩的身体才反过劲来,浩醒过来洗个澡,换了衣服,祖母就告诉他赶快吃过饭,今晚上他们两个不能在家住,必须到楼下邻居家里睡去。浩问,新婚干吗要到别人家去。祖母说,这是本地的老规矩,就是新人结婚第二晚不能在自己家里,要到叔叔或大伯家里住一晚,第二天早上由婶子或大娘给新娘梳头。这个规矩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意思由于年代久远已无可考,反正你得去尊守。浩父亲没有兄弟,浩也就没有什么叔伯之类,祖母就同楼下儿子的同事那位林副局长的太太商量,林太太答应愿玉成其事,兰浩觉得去人家家里有些别扭,可是祖母说了,她早就同人家打过招呼了,人家也就早准备好,你们去就是,明天早晨会去给你们送饭菜,你们吃过饭梳过头就回来。

    于是,新婚第二夜,由于在别人家里,两人不敢放肆,就什么也没做勉强睡了一晚。

    在别人家的这一晚,兰浩着实感慨,为什么呀,前面不是说了么,他们的新房草草了事,根本就不象为结婚的人准备的,而到了这家人家,兰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局长之家。这位林副局长与公公在单位时是平级,虽然在工作上免不了勾心斗角,可是在这种不伤大雅的家务事上互相之间还是有些容人的肚量的。浩祖母在跟人家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林太太心里还有些好笑,心说到底是农村出来的老太太,这都什么年月了,还弄这么些破规矩,但到底是局长太太心宽量大,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便答应了这件事,并特别叮嘱丈夫那一晚就不要回来了免得人家小夫妻不好意思,看那老太太的样子,她家的媳妇可不象是好当的。

    林太太的女儿上个月刚结婚,结婚前林太太特意把这间朝南的大房间收拾出来,整理好就留作女儿女婿婚后回娘家时住。现在女儿女婿正在国外旅游还没回来呢,就暂时借给兰浩住一晚。

    兰想去人家家里住就够不好意思了,就想尽可能别给人家再添麻烦,兰浩去的时候就拿了自己的枕头床单毛毯。这也让浩的俩姑姑嘀咕了半宿。

    一进这位林副局长的家,兰仿佛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小型宫殿,这里的装修是兰这个自小住在省城的姑娘也很少见到的,那豪华的壁灯桌椅,客厅里考究的沙发电器,脚底下的高级原木地板等等,都提醒来客这家主人绝对不是一般的有几个钱而已。要说时下这年头,做局长的多多少少拿几个份外的钱只要不是太过份,老百姓也还是能接受的,可是把家里弄这么豪华这么奢侈,兰也只能在心里喑喑怀疑他的钱的来路了,虽然这不怎么厚道。

    因为都是一个单位同等级别分的房子,所以这位林副局长的房子的结构跟浩家是一模一样的,可是跟浩家的杂乱吵闹不同,这有却显得安静宽敞,品味不俗,家中人口就更简单了,林副局长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北京一所大学就读,就连寒暑假也很少回来,现在正为出国做准备呢,女儿女婿在上海一大型外企上班,也很少回来,所以这个装修豪华的家平时就只有他们两口子和一个保姆住。

    见到兰浩拿着床单枕头等进门,林太太惊讶之余明白过来,心里就知道这个新媳妇跟她祖母姑婆之流不是一类人,再加上兰本身也是个懂礼貌有教养的,在大公司上班几年来更是见多识广,在待人接物上在林太太眼里就跟她姑婆等有了天上地下的对比。有了这份欣赏,林太太愈发殷勤,就跟兰话起家常来,问兰在哪工作啊,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父母年龄身体如何,又拿出自己孩子的照片给兰看,谈到自己一儿一女时的那兴奋劲,兰心里就有些感动,因为自己妈妈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时不也是这样吗?天下的父母原本都一样啊,从这里可以看出林太太除去头上罩着的局长太太光环,其实是一个很慈爱的母亲。

    林太太把她们带到准备好的房间,兰心里惊呼一声,那个房间好大啊,足足有二十平米,外边还有一个大阳台。林太太告诉她,这是这套房子里最大的房间,他们专门为女儿留的,她们夫妇俩睡在隔壁另一个稍小点的房间,阴面也有两个房间,一是儿子的一是做客房(保母现住那里),兰心里苦笑,同样的房子同样的房间,公公家杂乱不堪,最大的房间住的是小姑婆。她这个儿媳妇都只能挤在别人的房间里。

    林太太安排好后就退出房间,她们不想太闹洗漱完后就上床歇息,她们结婚是在农历的四月十六,这是第二夜,正是十七,天上的月亮看着还是那么圆,月光透过窗纱泄进来一如流水,躺在那张大床上的兰浩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整间屋里的陈设跟他们此刻的身份太相宜了,他们也曾憧憬着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有这么一个大大的房间,墙上挂着他们的巨幅婚纱照,有张考究的大床,精致细软的床品,盛满华贵衣服的衣槭,是的,他们现在也的确置身其中,只可惜墙上的婚纱照片告诉他们,此刻屋内的一切于他们就象外面天上的月亮——可看不可得。更让人心痛的是,他们原本是可以拥有这一切的。只不过因为那些人和事,才让他们原本幸福的婚姻有了不和谐的阴影。

    第二天一早回家,兰浩一天也高兴不起来,到了晚上就发生了浩祖母替娘家人跟兰要礼物的事,兰一气之下,将浩锁在门外一夜。然后一大早兰和小姑婆口角,浩祖母棒打孙子脑门,导致孙子受伤住院,兰陪在医院里两天一夜,两人当然不能办事。本来在他们临走前夜,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完美的激情时刻的,谁知浩祖母又为座位的事发怒,然后把浩拉她房间教训到大半夜,直到凌晨才放他回去,两人就这样“蹉跎了岁月,空过了春秋”,结了个有名无实的婚。

    还是那个房子,还是那个门,可是再进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兰心里就有种酸楚的感觉,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是这个家快乐的公主,平日里跟爸爸没大没小地称兄道弟, 跟妈妈没心没肺地撒娇顽皮,谁知一夜之间成了别人床上的新妇,就从一个爹疼娘爱的小儿女变成一个满怀幽怨和隐忍的妇人,难道这就是一个女人成长的必然经历么?

    是谁说过,在你父母那里你再大再老,永远都是那个刚出生的粉嫩的婴儿,他们一生对你倾注无限的爱和宽容而不在乎你回报的多少,因为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而到了另一个家里,你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已是一个成人,他们自然以对一个成人的标准来看待你,他们心里更多的是把你看作他的生命延续的工具和载体,也因此,他们对你的要求高之又高严而又严,却忘了决定他的生命质量和尊严的恰恰是他自己本身。

    兰决定先不跟父母说这几天的事,免得他们伤心,浩更是巴不得岳父母对他家一无所知,所以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有选择地介绍了婚礼的一些情况,兰爸妈虽然从女儿女婿的言词里发现不了什么,浩头上的伤口却是瞒不过这个做医生的岳母的,兰妈心里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么顺畅,但知女莫如母,兰妈岂不知女儿是个心高气傲的,不到万不得以,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她既不说,父母也不好点破,一切由她自己裁夺,自己老两口将随时为女儿分忧出力。

    浩毕竟还没毕业,所以除了周末平时都不回家,在浩不回来的时候,兰下班了就去父母家。婚前兰回家基本是空着手,现在每次回去都是买一大堆好吃的,兰爸爸总是开玩笑说,这辈子总算沾着女儿光了,以前光是他买东西给女儿,现在改他吃女儿了,可不要把女儿吃穷了,吃穷了还得要这个爸爸操心。兰不露声色地笑笑,不再象以前那样跟爸爸没心没肺地玩闹,只安静地跟妈妈到厨房忙活,帮妈妈做各种家务,以前她总觉得妈妈做家务好象很轻快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妈妈操持这个家的辛苦。而兰妈妈看到女儿这大不同以往的改变,心中 每每隐痛,不知是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女儿如此改变。

    一转眼半年时间过去了,在这半年中那家人还算不错,没有来打扰她们两人的生活,而兰在这半年里记忆中的伤痛慢慢退却,渐渐沉入二人世界的幸福里,平心而论,浩这个丈夫除了暂时不赚钱,其他方面还是蛮不错的,平日不在家时一天几个电话,对兰吁寒问暖,关怀备至,周末回家家务全包,对岳父岳母恭恭敬敬,夫妻二人独处更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有时夜里兰看着身边这个熟睡时还紧紧抓着自己的男人,禁不住想那个复杂的大家庭难道是老天爷在自己进入幸福婚姻前对她开的一个玩笑?

    兰爸妈看女儿的婚姻生活有惊无险地行进,心中的一块石头暂时落地,想到婚姻能让女儿如此快速地成长成熟,这对女儿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女人的一生总是要经历好多事的,包括恋爱结婚生育子女教育,双方父母的赡养,工作学习,婚姻的经营等等,无一不需要一个智慧的女人去掌控,女儿在婚姻之初即可把握自己,相信在未来的生活中也能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去面对人生可能发生产的一切。

    这一天,兰在快下班时,接到妈妈一个电话,妈妈兴奋地告诉她,自己一直在找的那个同学终于找着了。兰从小就知道妈妈有个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一直要好的女同学,那个同学家跟兰外婆家原是通家之好,彼此之间的友谊自几十年前就开始,这个女同学跟兰妈妈一样都是她们那个医科大学在文革前的最后一批大学生,那时那女同学甚至都同兰舅舅谈起了恋爱,两家大人也都默许,可是随着形势逆转,两家人被迫天各一方,文革中兰妈妈一家被发配到东北的酷寒之地,那个同学则随父亲流落到她们老家那个贫瘠之乡。后来兰外公平反一家人回到省城,原以为那个老友家也会象他们一家人一样平安归来,却谁知从那一别,一直到如今几十年没有音信,后来他们家被抄没的那座祖产小楼政府要发还,一时间也找不到人,只得由原工作单位暂时保管,兰舅舅在无望的等待中终于痛极出国。兰妈妈仍不气馁,每年的校友聚会都托人多方打听,谁知几年的努力都告无果,周围人都劝兰妈妈做最坏的打算,可是兰妈妈怎么都忘不掉过去的时光,坚持寻找,哪怕找到时一头白发

    这个同学——罗芸是这样找到的,兰妈妈在医院里有个同事后来回她们母校任教了,兰妈妈嘱托他尽可能在母校找到一些线索,因为罗芸一家最后离开的地方就是那所学校,这个同事其实也是当年她们一班的同学,自然也尽心,可他在查遍当年的各种档案后仍一无所获。也正巧,他在今年本校的高考招生工作中负责审阅新生档案,在一堆来自全国各地的新生履历中,一个女生的档案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女生——周珊来自某省某地,那个地方正是罗芸的老家,而周珊的社会关系一栏里则清楚地写了她的外公外婆的名字年龄工作单位等,分明就是当年罗教授夫妇的外孙女,只是在她母亲一栏里罗芸却变成了周芸,难道是罗芸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因某种原因改了名字?这也不奇怪,在那个颠倒一切地年月,连刘少奇都被改了名字,况且一个“反动派”的女儿,只是如果罗芸健在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跟母校及同学联系?

    等到他亲自找到周珊,一见之下,立时心里确定,眼前的周珊就是罗芸的女儿,因为那眉眼那举止,甚至说话的声音语气,活脱脱就是当年的罗芸。

    当下,这位同事通知兰妈妈,兰妈妈一见周珊,心中更是激动,便问她父母家庭情况,没想到的是,周珊好象早料到这一切似的,微笑着张口即问:您是*阿姨吗?我知道您,在家我妈妈常说起您,我还知道您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兰妈便问;那你妈妈就是罗芸了,她现在在哪?她为什么改了名字?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跟我联系?你外公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周珊低下头:我外公回老家第二年就去世了。我外婆和大舅后来回了外婆南方老家,前年我们才和大舅联系上,才知道外婆去世好多年了,大舅一家现在在香港。

    兰妈妈心中一惊,原来罗芸这么多年来跟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年弟弟去她们老家那家医院找她却查无此人呢?这么多年来罗芸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父亲——那个儒雅健壮医术精湛的罗叔叔会那么快去世?她跟谁结婚了?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当年那个如初开百合一样的女子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兰妈妈心里冒出来,她迫不及待地要马上见到当年的密友,把这一连串迷团解开。

    说到缘分,俺给您讲几个真实的故事。

    一 俺娘是和俺爹结婚那天,才发现那个领头闹新房的小叔子是比她低一级的学弟,五年后俺大姑妈领她那个英俊帅气的军官未婚夫来俺家,俺娘又发现这个准妹夫又是低她两级的学弟,于是,那个年代的

    “老三届”,在俺家一年一个,全了。

    二 俺和老公是隔着省,够远的吧,可是在俺结婚五年后,公公的一个战友来看望他,在饭桌上这位战友居然发现俺特象他早年的一个朋友,经过核实确认,他年轻时候是俺爹娘的朋友,曾多次在俺家吃过饭,俺一周岁时他还曾送过礼物,还抱过俺,并说俺还曾在他身上撒过一次尿啥的,而他回部队后,因和公婆交好,也常驮着时年四岁的公婆的小儿子——俺老公到附近的山上捉蛐蛐。

    三 最富戏剧性的是俺小姑妈和她老公,小姑夫是下放到俺这里的知青,当年小姑夫上高中不久学校即停课,市里各种派系开始文攻武斗,红卫兵小将们到处“打砸抢”,姑夫那时年纪小,也不懂什么政治啥的,只是跟着那些高年级的同学乱跑看热闹,有一次小将们又去一个资本家家里抄家,当时十七岁的小姑夫也跟着去了,在抄家完毕,小将们把抄获的资本家的各种所谓“剥削罪证和财产”装到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时,小姑夫发现那个资本家太太搂着一双儿女在黄昏的风中哭得伤心,那情景象极了他自己的母亲,小姑夫一时胆大,便故意站不稳的样子,从车上踹下三个包袱,然后在那一家人惊异地目光中远去。十年后,小姑夫和小姑结婚,结婚前夕小姑姑带着他去见俺家的长辈,小姑姑的大伯母俺爷爷的嫂子赫然发现,这个侄女婿就是当年给她们留下三个包袱的那个少年,小姑夫也认出她就是那个在黄昏的风中哭泣的资本家太太。俺们也才知道大爷爷一家能够挨过那几年最艰难的岁月,全靠了那三个包袱里的东西。

    兰妈妈当即跟周珊要罗芸的电话号码,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周珊居然说,她妈妈没有手机,兰妈妈简直要疯了,这什么年月了,连捡破烂的都拿个手机走路上“喂,喂”,怎么一个医生居然还没买上手机?

    兰妈妈低头再看周珊的履历,顿时吃了一惊,这个周珊的父亲——罗芸的丈夫,居然跟自己女儿的公公同名同姓同单位同职务,而家庭主要成员中哥哥一栏的人名单位分明显示那个周浩就是自家的女婿——周浩,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么?兰妈妈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世界原来这么小,自己找了这么多年的老友如今倒成了儿女亲家。但,且慢,既是亲家,为何在儿女婚事过程中始终没见老友的面,虽然她是女婿的继母,可在婚姻大事中继母也是重要人物啊,为何女儿从结婚回来从没提起在婆家的一切,为何从没听女婿谈起他的继母?过去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事关生母的感情,不愿引起他伤心,所以从不问他有关继母的事……兰妈妈越想越自责越害怕,在女儿的婚事中,倒底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对女婿的家庭,自己倒底了解多少?联想起女儿婚后性情改变,兰妈妈不由地失神,整个人都呆了,手中的表格散了一地。

    兰妈妈实在忍不住了,明知道此刻女儿快下班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抄起手机猛按一串号码:我是妈妈,你给我马上回家,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边的兰一时愣在那儿,不知道向来温和优雅的妈妈怎么发起脾气来了,谁惹着她了呢?

    兰叫道:妈妈,妈妈,您,您怎么啦,跟谁呢这是?

    兰妈妈:我,我怎么啦,我找着你罗阿姨了,你婆婆。

    “婆婆”?兰更是不解,“我哪有婆婆啊,就算有,也是您女婿他后妈,我都没见过,您上哪找她啊?,再说那个罗阿姨,您的发小,怎么又成我婆婆了呢,这都哪跟哪啊?”

    兰妈妈长出一口气,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的事,遂口气缓和下来:今天晚上回家来吧,妈有重要事跟你说,一定。

    兰愣愣地放下手机,不明白她妈要和她说什么事,这么急三火四的。

    当晚,兰回到娘家,一进门就被妈妈按在那里,让她把半年前结婚时在浩家发生的一切如实交待,兰妈妈这才知道自己手中千疼万爱心高气傲的宝贝女儿原来嫁进了那样一个复杂的极品之家,女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婚礼却被人当小丑一样几番耍弄。

    兰妈妈再次骇怕,独立要强,虽外柔但内刚的女儿到了那家尚且被欺负,那么当年那个文弱柔婉,纯净如初开百合一样的女子会遭受什么样的暴风骤雨的摧残呢?

    以兰妈妈的急切心情,她恨不得马上去那个小县城,亲眼去看看她当年的好朋友好姐妹,三十年了,兰妈妈不禁感叹,所谓世事易移,人生难料,她们当年分开时是青葱水灵朝花样,如今却是儿

    女成行鬓如霜。

    她与兰爸爸商量要即刻去救她的好友,却被兰爸爸兜头泼一飘凉水:救?怎么救?去把她拉回来,然后让她离婚?她就能从此脱离苦海?

    且不说她现在是*县卫生局长的太太,就是一平头百姓,人家能让你把人家的老婆说带走就带走?

    也是,兰妈妈皱起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明白过来,笑咪咪地看着她老公:是不是你有啥主意啦,俺就知道俺家老头是能人,啥事都能整?不带瞎的。

    兰妈妈被发配东北呆了十年,东北话说的那叫一个溜。

    兰爸爸说你过来,咱把这事好好合计合计,这是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事,咱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把罗芸彻底拯救出来,且不留后遗证。我相信珊珊既然考这所大学,绝不是单纯地女承母业那么简单,咱们必须知道罗芸的现状再决定如何去做。

    兰妈妈说:可是珊珊不是把她妈妈的情况都说了吗?还要了解什么啊?

    兰爸爸叹口气:我说你这心急气燥地样子,还是孩子妈呢?你怎么就不想想,珊珊才十九岁,可你跟罗芸分开小三十年了,珊珊出生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妈妈能都告诉她吗?你自己都说你那罗叔叔好个身板怎么会去了不到一年就去世,那个年月会发生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弟弟那年去找罗芸却被告知查无此人,珊珊却说她妈妈从开始就在那家医院工作,不是有人倒鬼是什么?

    兰妈妈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罗叔叔一家人可能被害?

    兰爸爸苦笑笑:那个年月整个国家都被害,何况你我这些小老百姓,但是象罗家这么惨的,却是百分之百地有小人从中趁火打劫。

    兰爸爸又转向老伴,目中深情款款:在那场浩劫中,不是每个人都能象我们这样全身而退的,当年若不是你的勇气和智慧,怎么会有我们的今天呢?

    又是一个周末,浩满面春风地朝岳父家去,自从结婚后,浩整个人越发地潇洒倜傥起来,对男人来说,家有美丽能干的妻,真是人生一大乐事,他不需为家中柴米油盐操心,不需为人间烦恼上火,在公众场合,还有体面的岳家为他拔分添光,他可以专心弄他的学问,真是人生如此,夫复何求?连他的导师都羡慕得不得了,直说从古到今多少读书人那“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梦想在他身上实现,固然他家条件也不差,可是这个美且贤的妻却是众里难寻,等将来他事业发达,切不要忘了糟糠。这后一句话浩不愿意听,因为他觉得他老婆不但现在不是糟糠,将来也不是。

    浩一进岳家门,觉得家中气氛与以往不一样,兰给他开门后一言不发去了厨房,岳父在书房看书见他来也只是一句“唔,来了”便不在言语,岳母在阳台提着喷壶洋洋洒洒地把所有花浇个遍也不过来跟他说话,浩心里便有些虚,他去了厨房,跟兰打下手,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单位里的一些事,浩沉默半响,开口问:家里是不有什么事,怎么爸妈好象不高兴地样子?

    兰看着他,语带双关地说;我妈小时候的朋友,全家被人害了,我妈难过呢?

    “被害?”浩不明白,“什么时候的事,报警了吗?”

    兰道:这事报警也没用,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妈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正难过地过不来呢?

    “噢”,浩松一口气,“我正要跟你说个事呢,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兰:什么事,说吧。

    浩:你知道吗?我妹妹考到这边医科大学了,虽然我们不是同母,但是从小阿姨很照顾我,我想让她来咱家吃个饭,跟你也认识一下。你看可以吗?

    珊珊?兰脑中转了一下:你妹妹也考来省城啦,好事啊,咱们结婚那回儿,我还给她买衣服了呢,就是不知道她穿着怎么样,让她来吧,我欢迎。

    兰一脸欢欣,浩心中温暖,便出去找岳父说话。

    接下来事情的朝兰爸妈心中所希望地发展,珊珊以兰小姑子身份来到兰娘家,在饭桌上兰妈妈热情无比地与珊珊大唠家常,言语间得知珊妈妈竟然是兰妈妈的同学,兰妈妈更是亲热,便说再过些日子可是咱们学校50年校庆,到时一定让你妈来,我们多年校友也好聚聚……看着兰妈与珊珊亲如母女的情状,浩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原先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看顾一下妹妹以谢继母往年关照自己的一番好意,可没想到继母与岳家还有这么一番渊源,上大学前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他也不知该不该与岳母说继母现在的真实情况,可是事情到了这里,又能瞒多久呢?何况,妹妹可不是他,父亲的话对妹妹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在高考前,妹妹曾就与考试有关的一些问题咨询过他,并特别问了一些关于填报志愿的问题,妹妹忿忿地告诉他,爸爸对她报考这所医科大学极力反对,并曾极力游说她不需要什么学历即可以卫生局长的权利为女儿谋得一份优裕的工作,被珊珊严词拒绝,当然珊珊还有一副厉害的底牌,那就是以她平时优异的学习成绩,学校各级领导和她的老师都对她的考试予以极大的关注,她父亲就算权力再大,毕竟家丑不可钱扬,就只好在她的志愿问题上动手脚,结果被与珊珊关系极好的班主任(也曾是浩的班主任)发现,及时通知珊珊再次改过,等录取通知书来了以后,当地教委按惯例对高考中取得优秀成绩的教师和学生进行表彰时,她父亲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权力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浩此时心中百转千回,面部表情不时变化,这一切全都被兰爸爸看在眼里。

    兰爸妈觉得有必要跟浩好好谈谈,毕竟他比珊大八岁,早年的好些事情也许珊珊不清楚,作为局外人的他未尝不知道,顺便也可了解一下浩对继母事情的看法,所以当珊珊回学校以后,浩便被岳父岳母“当堂审问”起来。

    “你怎么从来不跟我们谈起你继母的事情呢?害得我们好朋友做了亲家还不知道。”兰妈妈故做生气地嗔道。

    浩有些不知所措,局促不安地笑笑:妈,我也是刚刚才知你和周姨是同学啊,以前周姨也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她上学期的事呢。

    “那倒也是”,兰妈妈又问,“那怎么罗芸进了你家就改姓了呢?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可也是新社会啊,你们那里不见得就落后到如此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结婚时我还在老家呢。”

    “噢,那你那时多大呢?”

    “六岁半吧,”浩沉思着,“妹妹是一年半后出生的,所以我比她大八岁,周姨年轻时很漂亮呢,说话细声细气地。”

    “她对你好吗?”

    “好啊”,浩一脸不加掩饰的真诚,“周姨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一直对我很关照,我平时学习都是她辅导的,她对她的病人也很好,那时候好多老乡都愿意找她看病,大家都说她是仙女下凡呢。”

    “那她们感情好吗?你父亲和她。”想到自己弟弟多年的等待和伤心,兰妈妈不无醋意地问道。

    浩陷入沉默,过了一会才说:妹妹出生前是好的,后来……

    “后来怎么了?”兰妈妈丝毫不肯放过。

    “后来……”浩不知怎么回答,脑中浮现他祖母满屋子追着继母打的情形,两个姑姑的斥骂,继母和妹妹的哭声,他吓得只好躲在门外,父亲却捉住他不准出去,更不准他对别人说家里的事……

    兰爸爸适时地递上一杯茶:那么你的生母呢?你父亲再娶是因为……

    浩更痛苦了:他们离婚了,那时我五岁,从那以后,我没再见到我的生母,她现在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想到小时候生母在村里疯癫乱跑的情状,浩几乎不能自持。

    “那你见过你外公吗?我是说你阿姨的父亲。”

    “没有,”浩摇摇头,肯定地答道,“我从来没见过,周姨和父亲结婚时,听说他已经不在了,还是我父料理的后事。”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兰妈妈有些激动,便有些口不择言,兰爸爸暗中扯了她一把。

    “不知道”,浩忽然有些明白,岳父母这是在套他的话,这让他有些不悦,可也不敢表示出来,便说还有事,他要回去了。

    尽管没有得到确实的答案,兰爸妈还是一阵兴奋,至少知道浩心里对继母的看法,这一步很重要,一个知道感恩继母的人,至少人品不错,老两口便又为女儿庆幸了一把。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正心里不安,他便是本文另一主人公——浩的父亲,*县卫生局的周副局长。自从女儿高调进了*医科大学,他的心里便开始隐隐不安,那陈年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上世纪六十代末,他从部队转业回到老家县城,被安置在县人民医院,不久即成为医院革委会的头头。医院里知识分子多,几乎人人都有一些或历史或现实的问题,很需要他这样根红苗正部队培养的干部予以管理。他每天拿着红本本,对着一群垂头丧气的牛鬼蛇神训话,训着训着,一个气质独特面容姣好的女医生进入他的视线,这个女医生一看就和县城里的其他女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却被她深深吸引。他多次试探,只可惜这个女医生对他瞧也不瞧一眼,多次尴尬后,他的欲望更强烈了。

    他经过了解,得知她和她和父亲都是从省城发配来的,档案就挂在本院,她父亲平时在乡间劳动改造,每月来医院汇报一次改造情况,她每周末都去乡下看望父亲……

    他在家里是有老婆儿子的,可那乡下女人连县城的都不如,更不用说省城的女人了,况且乡下的老婆因与老娘不和,早被老娘驱逐,老娘曾言词凿凿对他说:我儿不要舍不得她,凭我老周家的门户,凭你爹的烈士英名,什么样的女人不尽着你挑 。

    几个月后,那个女医生——罗芸的父亲被人发现吊死在乡下那间草房里,而就在前一天的黄昏,罗芸在去看父亲的路上,被一伙人掳到了山洞里……

    后来的事情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罗芸疯了,神智不清地又哭又骂又闹,而他则适时出现在她面前,扮起温情的角色。

    做为她的上级领导,他当仁不让地出面料理罗教授的后事,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她的保护者,在一次次疯狂地吵闹中,他如一个忠实的奴仆尽心尽力不厌其烦地照顾看护她,这为他赢得了一个忠厚老实的好名声,一番周折之下,终于在一个漆黑的雨夜,罗芸被他搂入怀中。

    他得意啊,本院最美丽最年轻的女人终于成为他的床上物,犹如一个久经沙场的猎人终于捕获了他心怡却难得的猎物,他疯狂地一次次冲向兴奋的巅峰,而身下的女人却如羔羊一般默默忍受他的暴虐。

    那年冬天,他们的女儿出生了,他母亲以侍候月子的名义住进他家,谁知,他老娘一进门就与儿媳成了冤家。那时候,连他也不知道,他母亲为何对儿媳有那么多成见。若说是为了生女孩的原因,可前面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么,他老娘为何还不满意呢?凭心而论,此时他对罗芸还是有些疼惜之心的,毕竟那是他费尽手段和功夫才得到的女人,就象一个费尽心思才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在玩够以前怎么会让人随变打碎它呢?可是他的老娘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依然每天骂声不停,他为了让他娘知道他的“苦心”,便把他追逐罗芸到手的过程和盘托出。谁知他老娘非但不罢手,反而从此更有了辱骂罗芸的把柄。

    罗芸本不是个惹事的人,对这个变态婆婆平时的做为不予理睬,谁知有一天,老太太骂兴大发,脱口而出“先奸后娶,累死亲爹”等语,这于罗芸不啻五雷轰顶,仔细思忖方知这两年的悲苦人生原来尽在这个卑劣无耻的男人的圈套中。

    罗芸再次精神失常。

    也许是做了母亲心中有了牵挂,也许是对命运不甘心,婴儿的哭声让她暂归平静,可是她再也无法呆在那个她本就不爱的家中。她也明白,以她当时孤弱无力的境地,她也无法对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出离婚。

    可是在那个时代,又有几个女人能主宰得了自己的婚姻,她无数次打离婚报告却被无数次退回,那个男人以手中的权力可以对自己辖下的单位职工的离婚申请一票否决。事情既然已到了这步田地,他当然不能就这样任凭事态发展,除了那暂时离不开的肉体之欢,更怕因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影响他的仕途。

    事情总要解决的,以他越来越成熟的领导能力,处理起此等事来当然不在话下,有了他的精心策划,加上几个得力干将的传播和渲染,一件无头公案变成了司空见惯的婆媳不和的家庭故事。

    既是“家庭内部矛盾”,他当然要表现出他的“大度”和“宽容”,他出面为她在医院要了房子,让她娘俩有个栖身之地,他也时不时地在那里过夜,尽管此时的罗芸于他已全然变成了槁木死灰,但他是不死心的,继续在每个夜晚折磨那可怜的女人。

    这时候,我们生活的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的一切都可以翻过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可以历史的错误轻轻带过,而他以高超的圆滑手段走过钢丝,在仕途上再次翻身,成了*县卫生局新一代的领导人。

    随着仕途顺畅,身边的女人渐渐聚拢,他对麻木的罗芸有了些许厌烦之心,以他对有关政策的理解,他觉得是时候放下心中那个包袱了,离婚之意慢慢浮上来。

    他此前勾搭了局里一名叫李丽的打字员,该女人年轻貌美,风姿妖娆,更合他此刻的胃口,于他而言,已贵为局长的他再面对如槁木死灰的并不爱他的老婆,似乎有点对不起老天爷给他安排的如花似锦的前程。现在这个李丽,与他真是天生一对,那种如胶似漆如鱼得水的感觉每每令他销魂,那种感觉是他在罗芸那里永远也得不到的。

    然,就在他要摊牌的前夕,一封海外来信改变了他的初衷,使他下定决心将罗芸永远握在手中,绝不放手。

    那是一封来自马来西亚的信,罗芸母亲原是南洋华侨,抗战期间与丈夫相爱并结合。新中国成立时怀着一腔爱国热情回国参加建设,夫妇两个一同进入*医科大学做教学工作,不想文革中罗教授被诬为日本特务,一家人被迫分离,罗芸母亲和儿子先是回到福建老家,后来老家也呆不下去,母子二人被迫偷渡香港,后辗转回到马来西亚父母处,帮父母打理家族产业。

    信中是一个女人对丈夫和女儿的无限爱心和牵挂,她们回去后她依然单身,年愈五十的她对丈夫和女儿无时无刻地想念,现在政策宽松了希望丈夫和女儿早日探亲,一家团圆……

    对时任局长的周同志而言,这无疑是一次新的诱惑,这么些年来他顺风顺水,仕途发达,无非靠的是强势的手腕和红色的出身,他一直自诩为名门望族的后代,红色烈士的遗孤,在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同僚面前,这些都为他凭添不少别人无法企及的虚荣,现在这封信让他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身份——南洋某富商的女婿。

    时代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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