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假发、假睫毛、性感妆、超短裙，梳妆完毕，打开美颜摄像机——这是我曾经的直播日常。
当然，如果不是丈夫龚俊出事，我也不会走上直播这条路……
2010年，我从北京一所大学毕业，进入网络公司当会计。一次聚会中，我认识了广西同乡龚俊。他来自柳州，我来自桂林，我们一见如故。他是一名通信工程师，在大兴上班。2013年，我们结婚了，并按揭在大兴区买了一套不到100平的婚房。
婚后第二年，我们开车外出踏青。结果在西郊的凤凰岭，龚俊不小心错过了高速路出口。情急之下，他选择倒车驶离高速。结果，就在这时，一辆运载卵石的大卡车从后面疾驰而来。为躲避我们，司机急打方向盘，卡车瞬间侧翻，把我们的车挤到护栏处。龚俊下意识地扑过来护住我。碎玻璃伤得他满身是血。
在当地医院做了半个月的治疗，龚俊身上的擦伤痊愈。但令人沮丧的是，他的下体受损，医生诊断为外伤性阳痿后遗症。
此后，我陪丈夫辗转于北京协和、武警等各大医院，花光了积蓄，可是，这个病，没有一丝好转。
曾经欢声笑语的家沉寂了。出院后的龚俊变得自卑、敏感。他服用睾丸酮催生体毛，还经常练肌肉。我试探性地挑逗他，他却愧疚地推开我。
他说：“我们离婚吧，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我不忍心怪他：“夫妻间除了性，还有许多相依为命的东西，我不会离开你。”
为了不给他压力，我们分床而睡，我对他比以前更贴心，可是，当我独自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失去水分的植物，夜晚变得特别漫长。
那年9月底，银行催缴贷款。车贷、房贷，加上医药费账单，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算。然而，当时工资卡里仅剩2000元余额。没有办法，我找同事和家人借钱还清7000元欠款。
那年年底，我们回家看望老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说：“你们该要孩子了。”我怕龚俊压力大，主动揽责说自己在调理身体。可是，听到这些催生的话，龚俊的脸色还是异常难看。
年后回到北京，有一次，我在家里电脑的搜索栏看到了自杀网站的记录。不用说，是龚俊登的!
经济的压力、精神的压力，让我们像两尾受困的鱼，想要逃脱，却不知出口在哪里。
02
就是在这时，网上爆出新闻，网络女主播年薪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我想，有了钱，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不用再担心经济问题，也能继续为丈夫做治疗。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2015年底，正好单位各种人事变动，我干脆辞了职，伪装成未婚女孩进入北京一家直播平台做了女主播。公司给我取名“唐唐”，工作时段为下午3时到6时，夜里8时至12时。我向龚俊撒谎，说跳槽到北京电台做编辑，他信以为真。
我天真地以为，女主播就是一个话筒，一台电脑，一个摄像头，再就是对着他们唱歌聊天。有粉丝对我进行各种挑逗，都被我一一回绝。可是，一个月过去，我仅发展十多名粉丝。他们送我的全部礼物加起来也不值5000元。很快，我就收到总监警告：若业绩再无改观，月底自动离职。
再看看跟我同去的主播、排名第一的“瑶瑶”，一天的礼物超过了10万。我的心疼了起来……
作为后进生，我开始观摩“瑶瑶”、“黑玫瑰”等公司网红的直播。看到她们穿着暴露，搔首弄姿，与粉丝打情骂俏，荤腥不忌，我承认，我内心深受震撼。可是，想到每个月的车贷房贷，想到丈夫遥遥无期的医药费，残酷的现实让我最终决定屈服。
我开始改变。我找闺蜜借钱，买各种化妆道具和衣物，从妆容到衣着，无一不是妩媚性感。我还参加公司培训，练习巧笑、浅嗔，各种热舞。一个月后，我的粉丝突破1万人，4个月后，我的收入突破4万。钱入账的那天，我还清了各项欠款，还利用休息时间给丈夫做了甲鱼汤。他从我消瘦的脸上看出我的辛苦，紧紧搂着我，送上深情一吻。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直播里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钱是金主，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反正没人认识美颜后的我。直播结束，我会立刻卸妆，再换上家常服。为隐蔽工作，平台发的手机卡我从来不带回家，那些乌七八糟的挑逗信息，在我穿回职业装的时候，都不复存在。
03
慢慢地，我有了名气。我的粉丝量一度突破10万大关。经多次观察，我发现深夜上网的中年粉丝，最舍得撒钱。于是中年男人成了我重点网捕对象。
一个叫朱新国的粉丝，由此走进我的生活。
朱新国经常深夜11点上线，每星期送我的礼物不下3万元。一次，他与另两名“金主”比拼，以单笔6万将对方打压下去，成为我的“超级铁粉”。熟络后，我了解到：朱新国43岁，北京人，是京城某公司的副总，妻子在英国给儿子陪读。
半个月后，朱新国提出戴VR眼镜看我的私密视频，被我婉拒。此后一连几天，他没有上线。为留住他，我妥协了。一次深夜直播结束，我单独为他开视频。他砸下5万元礼物后，我尺度大开，身着性感内衣，跳火辣舞蹈。他又先后砸了4万元，我频频为他打开私密视频……
一次深夜11点半，龚俊开车到电台门口接我下班。我工作的写字楼离那里有400米，下班后我一路小跑，结果扭伤了脚。见我一瘸一拐，龚俊问：“脚怎么了?我问了门卫，怎么不认识你?”我早想好了应对：“下楼扭了一下。台里那么多人，不认识我很正常。”丈夫被我敷衍过去。
10月21日，朱新国送我11万元礼物，要求线下见面。恰巧龚俊在上海出差，重金诱惑下我答应了。凌晨一点，朱新国将我带到一处宾馆，一进房间他就揽我入怀。我挣扎了几下，顺从了……
丈夫出差回京后，为弥补愧疚，我花两万元陪他赴北京一家研究院接受康复训练。专家用原装进口的真空泵，为他进行矫形治疗。
2016年12月，龚俊洗澡时惊呼：“我有反应了。”我疾步上前，原来他只是生殖器充血，离真正康复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就在我陪丈夫康复期间，朱新国频频以重金和身体给我下诱饵，我彻底沉沦了。理智上，我知道这是耻辱、罪恶的;但情欲上，我又扛不住他的双重诱惑。堕落与清醒间，我撕裂成两个人。
04
有一次，我回到家，因为劳累，一进门就晕倒在地。龚俊把我送到医院，大夫诊断说我血糖低，要加强营养注意休息。龚俊自责而怜惜地说：“你是百里挑一的好老婆，为我和这个家的付出，我点滴都记得。”我落下复杂的泪水。
此后，我去上班前，龚俊都会特意给我装上牛奶和饼干。晚上我回去得再晚，他都会等我回家，有时还会打来热水给我泡脚……而我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表面微笑，内心却如坠深渊。
经大半年系统康复，丈夫阴部疼痛消失，见效显著。他告诉我：“要不是你辛苦挣钱将家撑起来，我也许早已绝望自杀了。”我安慰自己，至少我的付出让丈夫重拾了活下去的希望。
2017年初，网络监管力度越来越严格。一些主播因不良视频被刑拘。我虽然躲过一劫，但依然心惊肉跳。她们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
这个行业，看似来钱快，付出的是身体的透支，灵魂的屈辱，还有无法想象的精神压力。越挣钱的地方，竞争越激烈，每天关注排名、接受一批又一批主播的PK，熬夜、胃病、内分泌紊乱失调……
当时，我手里已经攒下了70万，我计划着，再干半年，再挣20万就抽身而退。我开始调整和粉丝互动的方式，恢复中规中矩的直播风格。可是仅仅半个月，粉丝就流失了4万，收入锐减。我患得患失，躁动焦虑，头发大把脱落……
4月的一天下午，直播结束，朱新国将我约了出来。疯狂缠绵后，他吐着烟说：“我老婆下月就回国了，咱们的游戏到此结束。”听完他的话，我如释重负。
一周后，我从网上了解到：日本东京医科大学加藤教授，成功为3位患者实施了阴茎再造术，术后他们都恢复正常。我将消息告诉丈夫，龚俊黯然神伤：“那要花多少钱?”我故作神秘道：“我有个同学做期货，两个月前在他指点下，我用5万元炒白银，结果变成了70万，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丈夫听完，将信将疑，但看我说得有鼻子有眼，惊喜之余，没往深处琢磨。
一周后，我请假陪丈夫飞赴日本。加藤教授采用最先进的显微镜技术，将丈夫下体坏死的海绵体切除，再移植他的下肢皮瓣及脐旁皮瓣，奇迹般完成了再造手术……半个月后，丈夫康复出院。
术后第二个月，龚俊拥着我，重温了缺失两年的激情。是啊，他终于彻底恢复了，而我，也下定决心，悄悄辞了网络主播的工作，彻底与过往告别。
我奢望着，把这段回忆就埋藏心底吧。虽然我身体上背叛了丈夫，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真正好起来。
05
可是，百密一疏。一个星期后，我莫名嗜睡，去医院一检查，竟怀孕两个多月了。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朱新国，漏服了避孕药，这个孩子肯定是他的!我瞒着丈夫，在医院做了人流手术。那天，我面色苍白地回到家，昏沉沉睡去。不曾想，回到家的龚俊，已经对我心生疑惑。他翻看我的包，发现了医院缴费单。
事已至此，我不想隐瞒。在他逼问下，我含泪说出自己做网络女主播，以及与朱新国的孽情。龚俊大怒：“我真傻，一直以来还对你感恩戴德，没想到你这么龌龊不堪!”
当晚，他便向我提出分居离婚。
我没有想到，我的付出换来这样的结果。我忍辱负重挣钱治好了老公的病，他却因得知真相要跟我离婚。我大病一场，要死要活，他终于不再提离婚，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重新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他却常常疑神疑鬼，动辄翻看我的手机、微信。上班途中，他会不分场合地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接，他就会失心疯一般跟我吵架，我们的生活变得水深火热。前一秒还相安无事，他抱着我温柔如水;下一刻他就会暴跳如雷，无端地用拳头捶墙。直到有天，他的拳头，狠狠捶到了我身上……
终于，我冷静下来。既然这份伤痕，已经无法修复，就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吧。今年年初，我主动提交了离婚协议书，然后，一个人默默离开了北京。如果离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接受——这是我为突破底线挣快钱付出的代价。可是，我还是相信真情，相信挣脱欲望的我，还能再遇到一个爱我的人。
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这么糊涂……
编辑：知音读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