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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1月12日，浙江省慈溪市发生了一起举市震惊、一家三口自灭门的惨剧：该市知名人士、47岁的罗家成将自己的妻儿勒死后，上吊自杀!
罗家成是当地电大副校长、社区学院副院长，其妻陈慧芬是中学一级教师，夫妻俩在慈溪、嘉兴、上海等地拥有20多套房产。两人的儿子今年17岁，在一所省级重点高中读高三，成绩优异、前途无量。是怎样深重的原因逼迫罗家成要亲手毁灭如此美好的家庭?
本刊特约记者通过多方走访死者的同事、亲友，终于得以了解悲剧幕后的内情：原来，从小是弃儿的罗家成自儿子出生后，一直非常疼爱;自己事业受挫后，更将全部未实现的理想都付诸儿子身上，一心要把他送出国门。因为担心从小娇养的孩子出国后无人照应，罗家成又决定全家移民。
为了备齐儿子留学和全家移民的资金，罗家成和妻子选择了一条看似快速的生财之道——炒房。不幸的是，这条寄予厚望的光明之途很快破灭，并欠下5000多万元巨债。带着梦想幻灭的痛苦，罗家成选择了死亡，并把他最放心不下的儿子也带入天国，尽管他的生命之花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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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自己摆得很低，心里唯一明确的愿望，就是把儿子送出国。” ——罗家成的朋友
被父亲丢弃的那一幕应该永远刻在罗家成的脑海里，并长久地影响了他的生活。
那是1969年，因为闹饥荒，5岁的罗家成随父亲流浪到浙江慈溪桥头镇。父亲用身上所有的钱给罗家成买了一个葱油饼，抽身走了。直到天黑，罗家成眼睛望穿了，也不见父亲回来。后来，卖饼师傅就好心地把他带回自家当养子。长大后，罗家成听养父说起过他们家好像在台州三门，但罗家成从没去寻过亲。
养父家境不好，罗家成却很懂事，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大学毕业后，罗家成分配回慈溪，先后在石堰初中、桥头中学教授化学，30岁不到就当上了教导主任，成为当地教坛冉冉上升的新星。
这期间，罗家成和横河初中老师陈慧芬结婚。陈慧芬是慈溪人，比他小两岁，泼辣能干。1994年，他们有了儿子罗杰。儿子的到来弥补了罗家成一直以来亲人离散的悲酸。在给儿子办满月酒的时候，这位一向内敛的年轻父亲豪情万丈：我要让儿子站在我的肩膀上，像雄鹰一样有多远飞多远，我要给他保驾护航。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角还闪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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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罗家成被提拔为桥头镇教办主任。可就在他准备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时，却意外马失前蹄。
2001年，罗家成用积蓄在慈溪城区买了一套新房。入住前，按当地风俗要办“上梁酒”，庆贺乔迁。罗家成本想请一些亲友低调处理，但陈慧芬认为这样做会让之前同事误以为他当了官看不起人，会在教育圈失去很多人脉。左思右想后，罗家成依了妻子，广撒请帖，邀请镇里80多名教师赴宴，收了9000多元礼金。
酒席办得风风光光，但很快麻烦就来了：罗家成被人举报到纪委。当时正值全国严打公务员借婚丧嫁娶收取礼金，罗家成被当作浙江省的三个反面典型之一在全省通报并上了新华社通稿。最终，罗家成被免除职务，并退还了全部礼金。陈慧芬对丈夫背的处分非常不服气：当时一起通报的三个人，其他两个收取礼金都是二三十万，为何处罚却一样?
罗家成无处辩解。好在后来上级部门对37岁的他网开一面，将其调往慈溪电大任副校长。有了“污点”的罗家成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待人接物都客客气气，转而把精力都转向了培养儿子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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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从小安静、聪颖，性格更像父亲。之前工作再忙，罗家成每天也会给儿子打个电话。在家时，他就陪儿子下棋、打球，父子感情深厚。在教育上，罗家成更是非常尽心，从罗杰3岁时起，就给儿子报了各类兴趣班。罗杰5岁就进了城区中心小学，而且还多次在学校比赛中获奖，为父母撑足了面子。
对事业死心后，罗家成更是全身心都放在罗杰身上。他从妻子手里接过了每天接送儿子的任务;上各种培训班，也是他负责接送。回家后，为了让挑食的孩子有更多营养，他还开始研习厨艺。而儿子的乖巧、优秀抚慰了他失落的心灵。很快，人们发现罗家成提起儿子时，脸上总是掩藏不住的微笑。罗杰四年级写作文《我的理想》时，透露了父亲对他的希望，而这也成为他的理想：好好学习，长大后到美国留学。
送儿子出国留学，成为罗家成最明确的人生方向。妻子陈慧芬对这个决定也是举双手赞成。而那时，送子出国每年至少30万的费用，同样是工薪阶层的夫妻俩的心头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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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爱儿子，最初只想让孩子留学，后来又想全家移民去陪孩子。” ——陈慧芬的亲戚
在丈夫仕途无望后，陈慧芬对一家人的生活做出了一个调整：一心追求“钱途”。
陈慧芬搬进新房不久，就发现附近正在开发的楼房还在打地基，就有人彻夜排队摇号，没排到的还四处找人拿号，她敏感地嗅到：买卖房子有赚头。彼时，温州“炒房团”在悄悄兴起，是有钱人时兴的投资渠道。
陈慧芬拿定主意，独自找父母和娘家亲戚凑了钱，又逼着罗家成将现有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20万，以1600多元一平米的价格买了两套商品房。她不停地给丈夫和亲友洗脑：“靠工资做不了大事，要想送孩子出国，必须学会投资。”事实证明，陈慧芬的判断是对的。到了2004年上半年，慈溪的房价已经涨到了每平米4000多元。陈慧芬把房子出手，净赚了50多万。
这次成功让罗家成对陈慧芬心服口服。家庭财务，他再没插嘴，一心做好“贤内助”。他经常在网上与一群想送孩子出国的家长们交流，还请人把美国的教科书从国外带回来，请家教在家里为儿子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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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罗杰进了当地最好的初中。但就在这一年，发生的两件事情却引起了罗家成对孩子未来的又一思考——
年初，宁波本地论坛传出一则消息，当地一个高中毕业到美国留学的女孩，因从小没离开过父母，无法适应国外生活，得了精神分裂症，总感觉有人要害她，只能被父母接回国治疗。而那年年末，网络上一位南京留学生在莫斯科跳楼自杀的消息又在被热炒，并引起那些想把孩子送出国的家长们的讨论。
在论坛里，罗家成提出：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把他们简单地送到国外并不好，最好全家移民，父母在一旁，避免让孩子压力过大;也避免孩子最终在国外，父母在国内晚景凄凉。
但钱从哪里来?那年春节，罗家成与妻子及亲友聊天时，说到移民的问题。而那时，如果投资移民加拿大，光手续等费用得150万左右，再考虑到夫妻俩移民过去恐怕难以找到工作，那样的话，还得准备一笔数额不低的生活费用。罗家成开始感叹：钱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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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后，鉴于之前炒房的成功，罗家成与陈慧芬四处筹钱炒房。陈慧芬先后多次向亲戚、朋友以略高于银行的利率借贷，在慈溪、嘉兴、上海炒了几套房，进账数百万，让罗家成夫妇真切地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由于投资的成功，陈慧芬对自己的眼光更加自信。为了更快地积累移民资金，她除了向亲友借钱炒房，也向同事、熟人借钱，并向银行贷款。夫妻俩还开了一家高档的养生堂，日子越过越风光。
家庭富足了，为了更好地培养儿子，让他以后能融入国外的教育，罗家成开始有意识地让儿子接触高端科技产品。他经常给朋友们讲他那套“奇怪”的理论：如果乔布斯不在大学时代接触电子游戏，而是去开荒种地，他会开发出IPAD、IPHONE吗?基于这种想法，只要罗杰喜欢，罗家成都一一满足。不过，罗家成没有让他沉溺于游戏，而是利用这些工具更好地学习。
在罗家成正确的引导下，2009年，罗杰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宁波市一所省级重点高中，让罗家成和陈慧芬对儿子的未来更加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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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儿子太过执著的希望和担心，成为他人生的套儿，压垮了他的精神。” ——罗家成儿子的老师
然而，让他们夫妻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并不遂人愿。2010年，随着调控政策出台，房地产市场迅速降温，炒房已经很难再赚钱了，陈慧芬又琢磨着别的赚钱门道。就在这时，上海一个老板经人介绍找到陈慧芬，愿意以50%的年利率向她借钱，期限一年，按季度付息。
陈慧芬认为这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如果按20%的年利率去借钱，自己再倒手赚息差，一年下来轻轻松松就能拿1000多万。她心动了，四处借钱，因为知道丈夫谨慎的性格，她将这事瞒住了罗家成。
很多人都被她开出的20%的年利率给诱惑住了，加之以前也借过陈慧芬钱，利息从来没有拖欠，而且她自身财力强大，大家便纷纷拿出积蓄，最多的借了她280万，还有一个未婚男老师把自己准备结婚的20万元都拿了出来。仅陈慧芬学校同事借给她的钱就达900多万，再加上她抵押房产从银行贷的款，从亲友处借的，最终凑了5000多万。
随后，陈慧芬将这笔巨款打到了上海老板的账户上。可对方在支付了第一个季度的利息后，第二个季度却推说钱全部投到了新工程上，暂时没钱支付，要延缓一周。一周又一周，最后竟拖了一个月。陈慧芬非常着急，再打手机，对方已经关机。她驱车赶到对方工地，却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厂房，一个人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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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慧芬这下慌了，上课时也经常走神。2011年国庆，她还遭遇两个债主逼债，对方威胁说“再不还钱，就找你儿子”。借债的事终于被罗家成知道。这事让他们一家都担心，陈慧芬父母还让她赶紧把债还掉，“这些人说得出来做得出来，千万别连累孩子。”
最紧张的莫过于罗家成。他既担心儿子的安全，又担心这事让儿子分心，影响学习。10月7日，罗家成亲自开车送罗杰返校，反复叮嘱他在学校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陌生人找他，千万不要理睬;出校门最好和同学一起，不要单独行动。随后，罗家成敦促妻子将两套商品房过户给那两个债主。
他又天天和儿子的老师用手机短信密切联系，了解儿子的情况。后来他还当着岳父母的面，告诫妻子：两人的积蓄已经足够移民，让她不要太贪心惹祸上身，让儿子顺利参加高考。
2011年11月初，陈慧芬得到消息：借她钱的老板资金链断裂，逃到了国外!他不仅借了陈慧芬的5000多万，还借了包括慈溪、宁波和周边几个地区一些人的钱，合计高达8个亿，目前警方正在追捕。陈慧芬当时在自家的养生堂里，立马晕了过去，店里的服务员给她泡了糖水喝，她才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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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陈慧芬的债主里也有人听到这个消息，不断地来找她，陈慧芬对罗家成谎称店里忙，独自在店里应付着一个个上门催债的债主。
11月10日晚上，罗家成在晚饭后散步来到店里看望妻子，巨大压力下，陈慧芬告诉了丈夫实情。罗家成一下就吓瘫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顾外人在场，就对着陈慧芬大吼：“你疯了啊，你还要不要我和儿子活?”
然而，此时的埋怨与争吵已经无济于事。债主的电话不断地打进来，无奈，陈慧芬只好约了他们第二天晚上到店里共同商讨解决方案。第二天，罗家成和妻子准时在店里等候。这天的罗家成眼角布满了血丝，情绪非常低落。面对前前后后进来的40多个债主，罗家成一个个赔着小心，一个个地道歉，说对不起。
有些情绪激动的债主出言不逊，罗家成也不敢大声顶撞，只是唯唯诺诺地点头。经过几个小时交锋，大家商定第二天下午内部拍卖他们家的房产，先还一部分债。但其实，罗家成和陈慧芬都清楚：他们的房子已经被陈慧芬抵押给银行贷款了，他们根本无房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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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之死在学校师生中也引起了震动。他的老师禁不住扼腕叹息：“罗家成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为了孩子，他和妻子自我加压，从送孩子留学到全家移民，结果过高过急的期望却给他们的人生上了套，把他们自己压垮了，也毁了孩子。”
在他们的校园网站上，记者还看到了2011年7月4日，在高三动员大会上，罗杰和同学们一起紧握右拳，喊出的激动人心的誓言：“我曾用智慧培育理想/我曾用汗水浇灌希望/我曾渡过学海茫茫……将去赢得那志在必得的辉煌……”
但是，17岁的罗杰志在必得的辉煌却被父亲残忍地扼杀了。如果罗家成此前看到了儿子这段青春洋溢的誓言，他是不是会放弃自绝的念头，勇敢地和儿子一起面对?
编辑/张晓曦 谈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