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家住山东青岛的毛女士买了件套头衫，纯黑的衣服上是三个大红色字母D、I、E，连起来是英文单词DIE，意思是死亡。毛女士穿着这件衣服去参加孩子家长会，经老师告知才知道单词含义，为此受到“太大的心理创伤”，“孩子回家哭得很厉害，老人气得犯心脏病”。售出衣服的家佳源商场提出可以退款，并补偿400元，毛女士对此难以接受，当地市场监管部门已经介入调查。
衣服何辜？红黑配色，英文“死亡”字样，这件衣服有自己的市场。染黄绿色头发、纹大花臂、爱听死亡重金属音乐的小青年，谁的衣柜里没几件同款？而体态算不上轻盈、风格也算不上时髦的毛女士，显然不是这件衣服的目标购买者。大家都是见证商场店员“哄骗推销法”的一代，“这衣服特别适合您，显瘦”“这裤子不紧，就该这效果”……这一次，毛女士怀着同样的戒备和将信将疑，最终下单。商场真有责任吗？目睹毛女士比划、试穿，在旁或鼓励或沉默的店员，此时的确在道义上有责任提醒一句。可认真说来，“揣测顾客知识盲区”和“避免顾客可能的出丑”，并非店方法定义务。
令毛女士一家心理受到重创、孩子痛哭、老人犯病的是黑衣上的三个字母吗？不是，而是家长会上老师直言、众家长惊诧的场景。孩子为之痛哭的是母亲文化程度不高的秘密被公之于众，而孩子可能曾为这微小的自卑苦心在班级里营造了另一个母亲的形象；老人为之犯病的是小辈不得体衣着之后的公开受辱、是家里孙子怀着悲哀和怨恨的互相指责。脑补毛女士参加的这场漫长家长会不禁让人心酸，一位专门穿上新衣前往学校的母亲，在出发时无论如何也无法预见接下来老师似笑非笑的疑问，和其他所有人的围观、议论甚至故作好意的宽解。中年居家妇女误穿朋克制服，可谓天大的尴尬。面对这样不知情、不伤人的尴尬，合格的涵养应该是视而不见。遗憾的是，这一点涵养，现场的老师没有。
本是“乱穿衣”的小事，经过一番“竟然连这个单词都不认识”的惊叹，幻化为对毛女士从头到脚赤裸裸的集体审视。如果卖衣服的商场没有尽到某种提醒责任，家长会上的老师更没有尽到给他人留一点余地的责任。毛女士更该怨恨的是为显摆自己识字多不惜踩踏别人尊严的人，和出于讨好老师的隐秘动机而作出夸张附和姿态的人。这笔账附着高昂的自尊成本，太难清算。最终毛女士和商场较上劲，这是一种曲线泄愤。
纵使高等教育普及程度一再提高，毛女士这类人仍是大家生命里存在的许多人。在和命运的纠葛中，他们少经历了几堂课，多了一些别的人生；但凡有一点点代入，谁都不忍凭着自己多学的几课，撕裂他们的新衣。毛女士只是不识英文，有的人不识仁慈、不识教养。（记者沈静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