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闪送：时间与金钱的博弈 本报记者全程体验配送员真实生存状况
据《劳动报》报道，即时配送市场火热发展，众包平台的用工需求也持续增长。然而在1个小时甚至更短的时间内要完成取件和配送的全过程，也给配送员带来了时间上的巨大压力，为了配送更多订单，获取更高佣金，他们的工作强度也陡然增加。
达达是几大知名众包平台之一，达达骑手不仅能接到闪送订单，还可以接来自饿了么平台的外卖。有数据显示，本市物流快递员、网约送餐员等灵活就业人员已超过150万人。记者日前注册成为一名众包平台达达的配送员，全程体验了闪送模式下配送员的真实生存状态。
入职几乎没有门槛
记者首先通过应用商城下载了达达App，填写相关信息完成注册后，系统弹出需完成在线培训的提示。在系统中，线上培训共有6项，针对配送中的不同环节，每一项培训均有数页的规则和操作说明，使用者浏览完所有页面后，还要完成在线答题。不过，所有题目均为选择题，不少涉及基本常识，且即便答错系统也会给出正确答案，直至全部回答正确。记者尝试发现，完成全部6项线上培训，总共用时不到半小时。
平台还设立了一项线下培训。预约的过程很容易，选择时间后，记者第二天来到了位于浦东的达达培训中心。一间百余平方米的房间里，整齐摆放着4排座位。和记者一样参加培训的“小白”一共是12人。刚走进屋子，工作人员就拿出3件达达工作服，培训者轮流穿上衣服拍下照片完成系统认证。
记者发现，现场培训的“生源”中虽大部分是外地来沪人员，但也有3个身份证号码310开头的上海本地人。一位80后上海小伙就坦言，自己原来在一家小企业办公室上班，一个月收入5000余元。改行做骑手，最看重的是自由的工作节奏和传说中的“月入过万”。“以前虽说没有这行的经验，但是也接触过几个骑手，听他们的描述，感觉还不错。”
培训由一位老骑手担任主讲，据其透露，他当了8年的骑手，属于见过各种场面的“过来人”。“这一行并不容易，大家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他的开场白简单直接。接着，他又强调，“上路不要逆行，要注意安全。配送时注意礼貌用语………”
除了老师现场以身说法，线下培训的流程同样相当简易，大屏幕里播放着操作规范流程的视频，接着培训者当场用手机完成答题。
前期投入200余元
记者了解到，所有配送员穿着的统一服装都是在达达平台上购买的。相关人士透露，每位骑手必须购买印有达达标记、价格为138元的58升保温箱，且根据规定，每年都要购买一只作为设备更新。“配送人员还必须穿上印有达达字样的服装。”记者在达达商城看到，最便宜的一件短袖配送服标价为58元。有一位相熟的老骑手私下透露，在淘宝上同款服装只要十几元，行业内有配送员就通过这种渠道以求节约成本。如果算上办理健康证需要的100余元，成为一名闪送配送员大概需要花上几百元的前期投入。
当被问及是否要和平台签订劳动合同时，多位骑手均表示，并没有签订合同这一说。
记者随后致电了达达客服，客服表示，平台并不会和骑手签订合同，但是骑手每天只要接单就会被自动扣除3元的保险费。据其称，这3元钱用于购买平安短期意外伤害保险，骑手在接单和配送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伤害事故和个人责任事故都将获得保险公司的保障。而这也是骑手唯一能够获得的保障。
每单收益最低不足5元
记者打开软件，页面已将附近的订单悉数陈列，每单的收益根据距离和时间的区别，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大部分在5-10元之间，最低的只有4元多。区别于传统的快递，闪送的单子全靠“抢”，除了配送要赶时间，抢单也得眼明手快。一个手抖，订单就会瞬间被抢走。记者尝试多次，终于抢到了第一单。
这一单是从昌化路菜场配送一大袋蔬菜到北京路的一户居民家中。记者刚一抢单，系统就开始报时，并提示要在20分钟之内到达取货点。记者赶紧骑上车，赶往菜场。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有辣辣的刺痛感。时间就是金钱，是此时最贴切的注解。
来到菜场，系统提供的258号摊位前，地上已经堆着近10个袋子，全都是摊主装好的外送商品。摊主冷冷地说了一句：“送菜的？地上都是，你自己找吧。”翻看数字码，找到相应的袋子，核对商品后，记者扫描了单上的二维码确认取货。紧接着又踏上了第二段路程。北京路的老式里弄里，信息上只显示了一个门牌号，可走进去才发现，竟有两层十余户人家。
拨打客户的电话却无人接听，记者只好小心翼翼踏入总门，此时正好有位妇女从洗衣房的屋内转出，她看到记者手里的袋子，说道：“送菜的啊？放那吧。”说完，又转了进去。
第一单就这样顺利完成，收益为6.5元，却冻得手脚冰凉。记者推算了一下，从取货到配送一共相距4公里左右，要求是40分钟内完成配送，记者最后的用时是34分钟。如果骑车，正常情况下骑手都能轻松完成。但通常情况下，配送员不会为了一个几元的订单特地跑，一个小时的单量都在4-5单，这会让他们不得不加快速度。在不少人眼里，这是一份赚钱的工作。但真正能够月入过万者不仅需要每天工作10个小时，且基本全月无休。这样的强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工种。
超时系统自动扣款
时间，是闪送带来的最大考验。
记者配送时，特意选择了一张总距离不足2公里，即使步行都能送达的订单，却最终还是因为超时20秒被系统扣了款。
根据订单的要求，记者提前近20分钟进入了位于普陀区的一个新小区。时间已经过了晚上7点半，夜幕降临，小区内，只剩下几盏昏暗的路灯维持着人的视线，如果不是熟门熟路，立马就会迷失在多道岔路中，最终失去方向。
记者根据系统的导航沿着小路一直前行，最终到达的目的地竟是一个街心花园。绕着街心花园逐个进行排查，却发现门牌号都并非要去的“22号”。灯光在夜幕中忽明忽暗，门牌号又是极小的一块牌子安装在大楼入口的一角，想要看清数字必须凑得很近定睛细看。时间在悄悄流逝，焦急涌上心头，就连走过的小区居民，也无法说出具体的位置。大冬天里，竟也能冒出一头的汗来。
此时，正好有一位饿了么的外卖阿姨也在小区内寻找同一个号码牌。得知记者也在找“22号”，热心的阿姨伸出了援手。“坐在我车后面一起找吧。”她载着记者又根据客户的描述在小区寻找起来，终于，在小区的一个角落终于找到了久违的22号。
来不及有片刻的欣喜，而是停了车撒腿就跑。记者和阿姨的动作是出奇地一致。电梯缓缓升至指定楼层，记者敲开了客户的门。“实在抱歉，门牌号找了好久。”记者说着递过商品。开门的阿姨笑了笑，接过袋子。“勿要紧。”虽是短短三字，却让人感受到阵阵暖意。
不过，这单的送达时间最终还是和系统规定时间差了二十几秒，由于超时，系统自动扣款了。一个原本只有4.3元的订单最后的实际收益仅为3.05元。记者在达达平台的规则说明中看到，到店取货超时将被扣除订单收入的20%，送达超时则扣除订单收入的30%。有骑手告诉记者，这个扣款比例在业内还算低的，有些平台超时基本一单就白跑了。
不签劳动合同，骑手权益如何保障？
专家建议健全制度确保职工维权有法有据
采访中，记者发现，闪送不仅大幅提高骑手的工作强度，众包平台不签合同的用工模式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众包平台不签劳动合同
达达平台客服告诉记者，平台并不会与骑手签订用工合同。骑手唯一的保障，就是那份每天强制3元的保险。“用户通过手机客户端注册成为众包骑手，在接单和配送过程中发生的意外伤害事故和个人责任事故都将获得保险公司的赔偿。”
此外，达达方面也指出，平台不会强制要求骑手接单，只是提供信息服务。
一位众包平台相关人士向记者透露，对于配送平台而言，这种不签合同的用工模式是一种创新，平台可以借此快速增加配送人力和运力，用工成本大幅减少。快速扩张的行业需要这样的模式。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讲，平台和骑手之间是松散的关系，平台只是担任了信息中介的作用。“在实际操作中，一般情况下，一旦骑手在配送中出现了问题，最终平台还是会一起参与，协助相关部门处理善后。”
平台不能规避劳动关系
记者了解到，在众包平台中，普遍存在着劳动合同不签、社会保险不缴、劳动经济权益不保的现象。由于大部分新型就业群体不是劳动用工关系，一旦发生劳动纠纷，只能通过司法途径进行权利救济。
上海市劳动保障学会劳动法专业委员会委员周斌坦言，没签劳动合同并不代表不存在用工关系。根据相关规定，用人单位依法制定的各项劳动规章制度适用于劳动者，劳动者受用人单位的劳动管理，从事用人单位安排的有报酬的劳动。同时，劳动者提供的劳动是用人单位业务的组成部分。符合条件就是事实劳动关系。
周斌强调，实际操作中，用工平台不能规避劳动关系，打着中介平台的幌子，不与劳动者签订劳动合同。
上海善法律师事务所律师秦裕斌指出，如果平台不和骑手签订劳动合同，而是由第三方机构和骑手签订合同，平台与第三方机构又签订了服务合同或者加盟合同，从理论上讲，平台和骑手之间没有直接发生法律关系，一旦骑手出现工伤，或者在配送途中撞到了别人，就会引发一系列维权问题。
建议制定行业自律规范
上海要致力于打造高品质生活，让所有工作生活在上海的人们能感受到这座城市带来的获得感、安全感、幸福感。秦裕斌说，配送员给我们带来了便利，我们也应给予他们安全感和获得感。在现代服务业蓬勃发展的当下，我们也需要为这些从业者提供健全的劳动保障。在这个过程中，平台、行业协会都有责任和义务，寻找合适合理的解决方案，真正保障每一位骑手的权益。
市总工会在今年市政协第十三届一次会议上的大会发言，建议在排摸梳理新型就业群体分布结构、人员规模、发展趋势等基础上，针对该群体在劳动关系、收入保障、法律保护等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从建立健全现行法律法规和政府规章等方面，提出针对性强、可操作的对策措施，既促进灵活就业规范有序发展，又确保新型就业群体权益维护于法有据、有章可循。另一方面，针对互联网经济、平台经济关联企业用工秩序混乱问题，建议以相关行业协会为平台，研究制定行业自律规范。针对灵活就业重点人群所在行业企业，定期开展专项或联合执法检查，加大劳动监察力度，督促企业合法经营、切实履行社会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