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教授用老瓷片说明北方山西窑及交城窑的特性。
娄睿墓壁画。
山西与“丝绸之路”关系密切。在5000余年的中西文明交通史上，山西对丝绸之路的兴盛发挥过重要的枢纽作用，特别是北朝时期的北齐时代，平城（今大同）、晋阳（今太原）成为东西方经贸、文化、艺术交流的中心。北魏定都平城后，有大批的中亚使节、商旅、僧人往返于丝绸之路与平城之间。夏县西阴村嫘祖庙和蚕茧化石就证明山西养蚕织丝的历史极为久远，堪为丝路之源。而古晋阳的范围即吕梁山以东、汾河水以西，故址就在今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以及附近区域一带，其中也包括现在的吕梁市交城县。晋阳古城曾是中国古代北方著名的大都会之一。晋源区的文化旅游资源丰富，厚重且独特，从数量之多、密度之高来看，在全国也是少有的。前不久，在晋源全域旅游资源优势产业转化研讨会上，山西省专家学者协会理事、山西传媒学院教授周恒提到，唐文化的根和核心便是北朝文化，当时很多有影响的历史事件都发生在晋源这片土地，从王郭村虞弘墓出土的文物就可以看出来。晋源区完全可以走出去、请进来，与西边的西安、北边的大同、南边的洛阳共同联合，构成一条文化旅游线路。那么，晋源区在北朝文化中的地位到底是怎样的呢？具体该如何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山西北朝文化经济的历史地位与今天“一带一路”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在历史又一次把太原放在文化经济发展的重要当口之际，我们该如何做，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晋源区完全可以走出去、请进来，与西边的西安、北边的大同、南边的洛阳共同联合，构成一条文化旅游线路。 ”日前，为了深入探究这些问题，记者对周恒进行了专访。在山西传媒学院“周恒设计工作室”里，我们不仅感受到了浓郁的书香气息，还领略了这位教授的博学多才。他介绍，关于山西在中华文明起源中的文化价值，中国考古学泰斗苏秉琦先生曾在《中华文明起源新探》一书中指出：“这一地带在中国文化史上曾是一个最活跃的民族大熔炉，六千年到四五千年间中华大地如满天星斗的诸文明火花，这里是升起最早也是最光亮的地带，所以，也是中国文化总根系中一个最重要的直根系。”这就明确告诉我们，中华文明的源头虽然是多元的，但其“直根”或者称“主根”，就在黄河流域的山西地区。“我有一个原则是‘在家看字，出去走书’。山西28000多个行政村，我都想去走一走，看一看。只要有和山西有关的书籍，我看完后都要出去落实，到田野考察清楚。因为，在实践中总能得出不同的结论。”他说。
隋唐遗风的根脉在这里
北朝时期，山西有两个城市非常重要，一个是前期的平城，一个是后期的晋阳。晋阳位于山西中部，军事意义最为重要，尔朱荣、高欢都是依靠掌控并州精骑和晋阳而控制朝廷、争夺天下的。尤其在东魏、北齐，晋阳是北方军政中心，即“霸业所在，王命是基”，胡商辐辏，商贸发达，自然成为丝路东端之一，留下许多胡人活动的记录与遗物。北齐时的晋阳，盐、铁、纺织、陶瓷、手工业、农业等都十分发达，经济非常繁荣。1600年前，大同是北魏的都城平城，也是南北朝丝绸之路的起点。尽管丝绸之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时漏掉了大同，但北魏平城曾作为丝绸之路起点的史实不容忽视。北朝时期，丝绸之路上的中西文明交流日益繁荣，社会政治经历了重大变革，中西文化的碰撞与交流、胡汉民族的冲突与融合是此时期文化艺术的显著特征。“北朝山西与丝绸之路的关系，领先于全国其他地区，对全国乃至隋唐都有着极大影响。”周恒说道：“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认为，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之后的北朝政治至北齐发展到鼎盛，成为隋唐制度的重要渊源。北齐，与北朝时期南面的陈、西面的北周相比，经济文化发展最为突出，是以后大唐盛世的文化核心，《北齐律》便是隋唐法律的蓝本。而山西作为北朝重要的政治、文化重地，其丰富的考古出土资料系统地展示了北魏至隋唐的文明演进。”1999年，在著名的娄睿墓发现地——太原市南郊王郭村，又新发现虞弘墓。虞弘，公元533年出生于中亚粟特地区的城邦国家鱼国（粟特地区位于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今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境内），592年卒于晋阳。他出身西域或中亚的袄教徒外交官世家。粟特人从我国的东汉时期直至宋代，往来活跃在丝绸之路上，以长于经商闻名于欧亚大陆。这是我国第一座经过科学发掘、有准确纪年并有着完整丰富中亚图象资料的墓葬。墓内出土的汉白玉石椁、彩绘浮雕和石雕乐佣，以浓厚的异域风情、鲜明的文化特色、高超的艺术水准和重要的历史价值，一经出土，即震惊中外。在华夏文明的中心区域，竟然出现了难以释读的外来艺术，包括祆教艺术，这充分说明山西在北朝到隋唐时期，就是中西文化交流的热点地区。全世界的学者们研究祭祀圣火的祆教文化，都会选择王郭村、虞弘墓这一重要之处。周恒介绍说，虞弘墓、徐显秀墓、库狄回洛墓以及忻州的九原岗所在地，当时都属晋阳。他们之所以埋葬在这里，是因为他们认为这里是他们文化的根，“古晋阳当初是一个国际大都市，可以说是‘东方巴黎’，这个地方聚集了西亚、高加索等地的不同地区的文化。隋唐遗风的根脉就在古晋阳。这里是北朝文化的核心、中华的文化策源地。隋代38年的统治虽然短暂，但创造了十分光辉的历史，很多世界性的工程都产生于此朝代，如京杭大运河。直到今天，我们还在享用大运河带来的好处”。陈寅恪先生的关门弟子姜伯勤在学术界的影响很大，他写过一本《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书中也介绍了全国研究祆教文化必去的介休祆神楼、虞弘墓、徐显秀墓、九原岗。“我们这里就可以变作他们的研究基地，晋源区可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挂一个关于祆教艺术研究基地的牌子。”周恒建议道。
建议与“五市一区”联动
三晋都市报：对于北朝文化中的晋阳即今太原市晋源区一带，您认为最值得推介的景点、遗存有哪些？周恒：这里的北朝文化遗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天龙山石窟，然后就是蒙山大佛。论高度，此大佛是世界第二大佛，论年代则是世界最早的大型石刻佛像，它开凿于北齐天保年间。佛教净土宗的早期道场就在蒙山大佛所在的开化寺，因年代久远，才有了海外佛教界所称的“交城蒙山大佛”之误说，并尊崇交城玄中寺为净土宗祖庭。日本佛教界更是推崇蒙山大佛，认为其历史悠久居中国佛像之首。相传唐高祖李渊在做太原留守时，一日参拜蒙山大佛后，当晚梦中竟见佛光普照，醒后以为祥瑞，便更加坚定了起兵的决心，后终成大业。如今遍布世界各地的“唐人街”就源于此。这些无疑又为大佛披上一层神秘面纱。现在的吕梁交城也是古晋阳的核心地之一。北朝时期只有文水，没有交城，交城是唐公元689年分出来的，冶铁、陶瓷等重要工业在这一带发展繁荣，所以交城也是北朝经济的核心区之一。三晋都市报：山西具体如何结合北朝文化开发文化旅游，很好地把北朝文化元素融于旅游开发中？周恒：必须抓住文化核心，才能谈得上旅游产业发展，否则就是短期行为，无法形成长效机制。我们完全可以打出北朝文化牌，围绕太原的天龙山、太山以及交城的卦山、玄中寺等固有景观做文章，来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我建议利用文化遗存搞一些学术性机构和活动，比如申办“晋阳北朝文化研究学会”，每年开一次会，同时发行学术期刊。我们要把这个学会办得轰轰烈烈，把关注的人和事集中起来，在国际上发表一些重要的文章，并且主动出手，和太原市政府、吕梁市交城县政府握手，主动邀请人家参与，并把地上、地下众多遗存整合起来。三晋都市报：您最近一直在交城窑是吗？主要是做什么？周恒：是的，我近期随文创团队进驻交城窑，在进行文创产品的设计开发工作，备战第三届山西文博会。我还与传统对话，亲手绘制、剔刻陶器。我在想，一千年前的工匠内心深处是怎样的？为什么会那样剔刻？他们心中的美是如何通过工艺制作流淌出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每个研究者需要思考的。传承不是一句话，需要切身体验。因黏土和煤、水的充沛，山西陶瓷在近千年的岁月长河中可谓异彩纷呈。遗憾的是，长久以来因为世人的疏漏，历史帷幔的厚重，山西窑器始终没有被人们关注和认识。冯先铭先生于上世纪70年代来山西做过两次考察，在交城窑发现了唐代羯鼓。你看，他于1982年参与主编的书《中国陶瓷史》，就向我们介绍了一些山西独特的陶瓷文化。羯鼓原为古代西域打击乐器，南北朝时传入我国。交城窑烧制的花釉瓷羯鼓，制作精美，代表了交城窑的造瓷水平。曾经，交城窑以烧制花釉瓷而闻名。有人说山西无官窑，其实这是谬误，实际上我们山西是有官窑的，如果不是官窑的话是不会让烧羯鼓的。因交城窑就是当时古霸府（古晋阳的别称）的官窑，所以才让烧羯鼓，这也算是历史性的推断吧。羯族人，就在现今塔吉克斯坦、伊朗高原这一带，我们后来所说的粟特人、虞弘墓、拜火的祆教等都跟羯族有关，该民族是当时山西北朝政权的一些核心骨干力量，榆社、武乡、襄垣、沁县、左权这一带仍有羯族后代。三晋都市报：您在此前的研讨会上简要提到，晋源区应与大同、西安、洛阳等地合作，打造特色旅游带。那具体该如何实施呢？周恒：这也就是“走出去，引进来”。通过对比西安、洛阳、大同、石家庄在2016年的旅游人次和旅游收入，我们能够看出太原的旅游收入不高。我们晋源区应该主动出击，带头先把曾经的“霸府”地位扛起来，进行区域旅游联动，类似于京津、广深、沪杭等区域板块一样，提供旅游一卡通、公交一卡通等便利条件，更好地服务于广大游客。晋源区可主动和西安等地提议，与几个有关联的地方共同打造“五市一区”（五市即太原、大同、西安、洛阳、石家庄，一区为晋源区）北朝及隋唐文化经济板块，也可采用三小时经济带的措施，提出旅游经济转型下的区域板块划分，形成一个系统旅游经济转化的平台。唐人的祖地就在我们山西，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唐人街，太原还可以同时申办“唐人街文化研究学会”。三晋都市报：那如何利用北朝文化做文创呢？周恒：比如晋源可以和交城窑合作，做一些陶瓷产品，也可搞节庆、庙会等。晋源区的发展要靠自己，要懂得如何讲好自己的故事。晋源区还可以建立一个微信平台，但不能一打开界面就是固有的那几句话，而要有专门的运营班子，做一些有创意的东西，做好“五市一区”旅游联动。
本报记者 李尚鸿 实习生 靳文雨 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