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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冠冕的转移|无限杂思

    时间:2021-02-23 06:32:00  来源:长江日报-长江网  作者:

    作者:刘洪波(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20世纪思想家中,若论声誉起伏最大,非柏格森莫属。

    当20世纪来到之时,时年41岁的柏格森已出版了《论意识的及时性》和《物质与记忆》两部哲学著作。关于时间的新论述,使他完成了从中学教师到法兰西学院教授的职业转变。接下来的20多年,他的哲学声誉将达到顶点:1909年,他将出版《创造进化论》;1914年,他将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1922年,他将成为国际联盟国际文化协作委员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前身)主席;1927年,他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巴黎,他的课堂窗户上都挂着听众;在纽约,他1913年的一场演讲到场学生有2千多人。

    而当他1941年在沦陷中的巴黎逝世时,整个世界似乎已习惯于认为他早已去世。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他还将被定义为一个根本不懂科学的思想家,一个失败的形而上学家,甚至一个反智主义者。

    柏格森的声誉起伏,与他跟爱因斯坦之间关于时间的交锋有关。哲学家与物理学家关于时间的争论,直接体现了哲学与科学在20世纪的易位。今天,在清点20世纪哲学时,柏格森及其生命哲学即使不是被完全忽略掉,也极少被作为重要的内容。在20世纪早期,柏格森却被视为与苏格拉底、柏拉图、笛卡尔、康德才配比肩的最伟大思想家之一。

    柏格森的思想,针对着近代以来理性主义的盲区。他认为,理智以整个世界为对象,强调概念分析和量化表达,但刚好无法观照它自身,忽略了对心灵内在和本质的把握。科学关注实用的知识,但难以关注生命之流。生命是连续的绵延,是不可分割的时间,本质的时间与被测量的所谓时间不是一回事。时间是内心纯粹意识的绵延,总是每刻综合着回忆、直观和期待,使我们把昨天的“我”和当下的“我”统合在一起。这个本质的时间,无法用理性去分析,只能用类似“我思故我在”之类的直觉去把握。

    应当说,柏格森敏锐地捕捉到了理性主义带来的问题,他对生命和时间的理解也颇具洞见,但与整体上正在上升并显示出力量的科学迎面相遇,将会在所谓“铁的事实”面前遭到碾压,又是势所必然。

    1922年4月,爱因斯坦访问巴黎。此时,柏格森生存哲学如日中天,相对论则因多项预测在1919年日食观测中得到证实引发的全球热潮余响不绝。在爱因斯坦的巴黎演讲上,相对论预言的时间膨胀引起争议,争议在哲学家们和科学家们之间展开,但争议不在于运动的时钟是否真的比静止的时钟更慢,而在于运动的时钟更慢意味着什么。

    哲学家们认为,相对论运动的时钟变慢只是钟变慢,计时器的计数变慢,而不是时间变慢,“时间”包含着宇宙的某些永远不可能用工具或公式把握的特性。他们强调哲学家讨论的时间与科学家讨论的时间不是同一种事物,钟表或纸面记录下来的时间并不是时间本身。宇宙航行中的钟比地球上的钟慢,不见得意味着宇航员归来时将比地球上的同龄人年轻好多岁,因为“生命时间”的绵延与时钟走动的快慢不是一回事。柏格森说,就算宇航员保罗看到地面上的皮埃尔的钟走得快,皮埃尔看到保罗的钟走得慢又怎样,谁的时间是真实的,仍是一个哲学问题,而不是一个数学或物理学问题。

    物理学家们对哲学家们的看法不以为然。爱因斯坦直截了当地回答,“在物理学家的时间之外,最多只有心理学意义上的时间”“哲学家的时间并不存在”。这相当于说,哲学家在时间问题上没有发言权。物理学家主张,“什么是时间”应当可操作地转换为“怎样测量时间”。郞之万表示,从相对性原理来看,无论机械的、电子的、光学的、化学的生物学的计时工具,结果相同,而“我们自己也不过是时钟”。在此之后,哲学家卡西尔还表示,“科学是人类精神发展的最后阶段”,颇有“精神的终结”意味。科学哲学家赖欣巴哈宣布,“没有一种面向哲学家的单独的真理入口,哲学家的道路已经被科学家的道路标示出来了”。

    并不是所有的科学家都成了柏格森的反对者。庞加莱认为“科学家们的时间来自柏格森的绵延”,多位量子力学的科学家反对柏格森对相对论的理解,但强调他的哲学对量子力学的重要性,柏格森哲学有反决定论倾向,也反对在时间上对过去与未来不加区分,量子力学揭示在微观层面事物“来者不可知”,概率论取代了确定性,“没有任何两个时刻是相同的”。控制论创始人维纳认为,现代自动机械因为自反馈机制的加入,具有了“生命”的性质,它存在于柏格森式的时间之中。爱因斯坦作为物理学家所持的时间观念,即认为时间只是片断,过去、现在、未来的序列只是幻觉,从来没有被生物学、心理学所接受。

    在哲学界,除了分析哲学、科学哲学,还有强大的现象学哲学、生存论哲学。胡塞尔、海德德尔与柏格森的时间观念各呈意见,但时间不可以还原为一种测量和时钟量度,而应作为生命的特性、内在的意识或存在的本质。柏格森敏锐指出空间和时间的区别,反对用理解空间的方式理解时间,具有特别的思想价值。

    柏格森与爱因斯坦在时间观上的交锋,折射出哲学与科学的角色变换,思想的冠冕从哲学转手到科学。相比于哲学和哲学家的名号,科学和科学家都是相当晚近才出现,但在20世纪,科学已被认为比哲学更加接近真理。科学是与显见的力量结伴而行的确定性知识,科学之外就是蒙昧或迷信,不科学就是不正确,不正确就应当不存在,这是相当一些人的认识。哲学与人文是否仍有独立的价值,科学是否智慧的全部盘面和知识的全部构成,科学所至是否就要全体“肃静回避”?“哲学家能做的全部工作就是分析科学的成果、构建它们的意义并表明它们的正确性”,我们能相信赖欣巴哈的这个论断吗?

    【编辑: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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